第82章

刘局建议许城给邱斯承低个头, 说几句好话。许城拒绝了。

很快来了消息:邱斯承没追究,说是朋友间打闹。

许城预料到,但做了稍稍意外的样子。

他出区公安时, 姜皙在门口等他。

他愣了下。

姜皙快步过来,他立刻迎去:“别走那么快。”

姜皙直扑进他怀里, 紧搂住他。

“你怎么来了?”

“昨天联系不上你,我有杨苏电话, 找了杜宇康, 又找到余家祥。他告诉我的。”姜皙牙齿咯吱响, “许城,他那种人, 不值得的。”

“我知道, 可只要一想到他那么欺负你……”

姜皙察觉他身体紧绷到僵硬,心酸得将他抱得更紧:“我没事。我早就没事了。”

“哪里没事?你不画画了。”他低声,“你不喜欢颜料了。你吃了那么多苦。他害死那么多对你重要的人。”

姜皙哽咽:“都会过去的。我也会重新画画的。”

这时, 两人手机先后响起。

许城接到阿刀电话,说上次的事, 有回复了。他脸色又转严肃, 现在得去一趟。

姜皙则接到潘老师通知,姜添不肯在学校吃晚饭, 执意要回家, 怎么都拦不住。学校记着许城的叮嘱,派了老师跟着。

许城一听,说先把她送去。

路上, 姜皙心惊胆战,打通老师电话后,千叮万嘱不能叫姜添离开视线。

对方说姜添没事, 一个人安全走回了家。但他没进小区,拐进了附近一家鱼店。

许城车还没停稳,姜皙飞奔下去,一瘸一拐奔进店中。

许城望一眼她慌张的身影,也见姜添没事,给她发了条微信:「我先走了,有事电话。」

姜皙跟老师道谢,一进店,姜添蹲在角落,一瞬不眨望着个水族缸。

满室花花绿绿的缸,那不是最漂亮的,反而很不起眼。没有五颜六色的珊瑚,也没有斑斓的鱼群,只有灰色的砂砾、黑色的礁石。

“添添。”

姜添仰起头,黑眼珠望姐姐一眼,又看向缸中。

姜皙艰难地手撑地面,半跪下来。

姜添盯着缸:“对不起。我应该待在学校,等你来接我。对不起。”

“没事。我只是怕你出事。”

“姐姐,我想要这个。”姜添指玻璃,姜皙这才发现礁石上有只暗灰色的章鱼,眼睛大大的,很光滑,八只爪子柔软又灵活。

“姐姐,能不能给我买?我以后听话,不乱跑。”

姜添从没找姜皙开口要过任何东西,她点头:“好啊。”

章鱼不贵,几十块钱;水族缸、氧气泵、活石和盐配套下来,两百多。

老板将章鱼捞起装进密封袋。姜皙抱着小鱼缸和零件,姜添捧着章鱼水球,回了家。

姜添到家就悉心安置鱼缸。等姜皙做完晚饭过来,章鱼已在鱼缸里四处横行。

姜添说:“它是一只很吵的章鱼,一点都不怕生。”

姜皙说:“章鱼吃螃蟹,明天给它买点来。还可以买个小陶罐,给它当窝。”

“好。”姜添趴在缸边,手伸进鱼缸。章鱼不怕生,好奇地伸出触手碰碰姜添的手,很快,它几只触手都缠过来,在他手腕上摸来绕去。

“小雨就像八爪鱼一样。”姜添说。

“啊?”

“她好像长了很多只手,总喜欢缠我手臂。我掰开一只,她另一只手箍住。再扯掉,又一只搂住我。”姜添碰碰八爪鱼软软的脑袋,说,“我觉得,她比别人多长了好多手。甩都甩不开。”

姜皙心一酸,泪水热热地涌上眼眶,漫砸下来。

“她还像下大雨,夏天的大雨,到处砸,躲都躲不掉的。”姜添很轻地甩了甩水里的章鱼,才甩开一点,它爪子又四面八方地抓过来,无处躲。

“不过,现在雨停了。”他说。

姜皙眼泪更多,上去抱住姜添,摸他的头。他却很平静,对章鱼说:“你有名字了。呱呱。很吵的呱呱。”

姜添把鱼缸搬到床头,给它开了盏小灯。书上说,章鱼是聪明有灵性的动物,它记得人,它的思维很复杂,它还有感情和思想。

姜添趴在缸边,呱呱的眼睛圆溜溜的,和姚雨一样。爪子到处伸展,在缸边走来走去,好奇地打量他。

“你喜欢吃螃蟹是不是?明天给你买最新鲜的螃蟹。”

章鱼像懂了,爪子往缸壁上一蹬,飞进水里,舒展地游弋起来。

姜皙关上房门,原地呆站了会儿,开始收拾屋子。她把沙发上的书收进书架摆放整齐。茶几上下的杂物,不用的全扔进垃圾桶。

吸尘器轰隆作响,吸掉地毯上的灰尘头发。她又将靠枕摆好,鞋子收好,人平静了些。

六点二十五分,誉城新闻快开始了。

姜皙刚打开电视机,传来很轻的敲门声。

她透过猫眼一看,愣了愣。那人又轻敲两下。姜皙只好赶紧开门。

许敏敏看见她,并没太意外。姜皙便知,她是专门过来的。

“姑姑。”她窘迫打招呼,给她找出自己秋天的拖鞋,“您穿这个吧。”

“我来得匆忙,上门也没买东西。”许敏敏笑容很淡。

“不用,这是您自己家。我只是租这儿。”姜皙倒了杯水,“姑姑你吃晚饭了吗?我给您炒碗饭?”

“吃过了,别忙。你坐。”许敏敏也局促,四周看看,“家里真干净啊。”转眼看见阳台上晾晒的衣服。

许城的衣服裤子,内裤都晾在那儿。

姜皙低下头,脸略微发烫。

许敏敏双手在膝盖上搓了搓:“你们在一起多久了?”

“快两个月。”

“哦。那……你们有没有谈过,以后什么打算?”

姜皙以为她要催婚,尴尬地说:“没。”

许敏敏心里有数了,喝了口水,说:“西江啊,姑姑想和你讲点知心话。也不是自夸。我们家小城,很优秀的。他从小就没了家,没靠过谁,没沾过光,碰上好警察好老师拉了一把。但后来的路,都是他自己一步一步走出来的。现在都说他成器,说他前途好,羡他多光鲜,嫉妒他有实权。可没几个人知道,他走到现在,多苦多累,不容易的。多少人恨他忌他,想拉拢想站队,人卷进漩涡里,如履薄冰。”她讲及此处,眼圈红了。

姜皙也酸了鼻子:“我知道的。只不过他的工作我也插手不了。没什么能帮他。”

“你可以帮他,西江……”许敏敏顿了下,“还是,我该叫你姜皙?”

姜皙猛一抬头,浑身冰冷,脸上却火辣辣,像被人扯下遮羞布。原来,姜皙这个身份,于她而言,也是种羞耻。

“姑姑,我不是故意骗你。”

许敏敏摆手:“要骗,也是许城骗我。我就是不明白,你都躲着他,跑掉了,怎么又回来了?”

姜皙听出言外之意,心在发凉:“您……明说。”

许敏敏骨子里善良,可又有私心,有些抬不起头:“西江,你……是姜成辉的后人,许城是警察……你们这样子,会害死他的。”

姜皙只觉浑身力量被抽走,身体像变成果冻,却竟没塌掉。心还在挣扎:“姑姑,姜家的事,和我没关系。我也不是姜成辉的女儿。”

“别人不知道呀。现在的社会,网络发达,唾沫星子能淹死人呐。”

“你……要我离开他?”

许敏敏面露愧色:“阿皙,姑姑知道对不起你。是我自私,只晓得紧着疼自家侄儿。可许城他犟,认定的事拉不回来,你不松口,他不会松手的。姑姑也没脸求你。”

姜皙咬紧牙齿,鼻尖酸得无法呼吸。

“可是我……”她抬起脸,一张小脸可怜得像受尽委屈的孩子,“我不想离开他……”

“他要分手,我立刻走。但只要他不说,我就不走。我不想再像上次那样不告而别。那才是真正伤害他。”

“你——”许敏敏不理解这种情感,急了,“你是不是还恨他呀?我知道,当年是他欺骗你,利用你。可西江,姑姑不是帮他说话,你爸爸,你们家太不是人啦,干的全是缺德事。他要报仇,可又喜欢上了你,左右为难,也没法跟任何人讲。全一个人憋着。他和你在一起那会儿,很少回家,但我看得出他心思重,很痛苦。他又喜欢你,又对你有愧,自我折磨。他从没想害过你呀,你别恨他。”

旁观者那样轻易说出来的一句“喜欢”,叫姜皙怔了怔。

“姑姑,我可以答应你,不和他结婚,也不要任何公开的名义。他什么时候想走,随时可以。但我不会主动离开他。绝对不会。”她颤声,“姑姑,我不恨他,我喜欢他呀。”

许敏敏眉毛纠结,想责备她,可瞧她心碎模样,过分的话说不出。她一个孤女,不结婚这种话都出口了;她还能说什么;只叹:“都不听我的。那你们看着办。别吃了苦再后悔。”

门关上了。

姜皙站在玄关,缓缓垂下肩膀,勾含起胸。胸口疼,像被钝器击打过,沉闷的、找不到方向的疼。

她走到沙发边,摸着扶手缓缓坐下去。

*

晚上八点多,天已黑了。

车在楼下停下许久。

许城想着刚才跟那人的碰面,心情仍不轻松。回来路上,又接到张市宁电话,约他见面谈谈,许城拒绝了。

他去小区小卖部买了包烟,独坐长椅上,揪出一根,叼在嘴里很久,最终没点燃。

他把烟塞回兜,仰头靠在长椅背上望夜空,又闭眼待了会儿,才上楼。

一开门,许城就察觉不对。

姜皙的秋季拖鞋拿出来了。

洗手间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客厅空无一人。

许城走到垃圾桶边,朝里头看一眼,一堆湿皱皱的面巾纸。茶几上,端给客人的一杯水。

脑子略略一转:许敏敏来过。

姜皙哭了。很伤心。

他大致能猜到许敏敏跟姜皙讲了什么。她发现姜皙的身份了。

许城到姜添房门口,敲房门。

“请进。”

许城推门,姜添捧着一本书,床头柜一只水晶球音乐盒,一只鱼缸,缸中一条章鱼。

“鱼缸新买的?”

“嗯。”

许城问:“姑姑来过?”

姜添摇头:“我不知道。”

“你姐姐哭了?”

姜添点头。

“哭得很伤心?”

又点头。

许城默了半刻:“你有没有抱她?安慰她?”

点头:“我还给她擦眼雨水呢。姐姐有好多好多眼雨。害得我都哭了。”

“嗯。你表现很好。”许城摸摸他的头。

他起身时看了眼章鱼:“她很活泼。”

姜添眼睛亮了:“它和小雨一样,很多话。”

许城心酸,又摸摸他的头,出去了。

正好姜皙从浴室出来,一张脸红彤彤,眼睛也红红的。她表情寻常,说:“你要不要吃点东西,我——”

人才往厨房走,许城牵住她手腕:“不用。”

他抬起她下巴,拇指抚她脸颊:“眼睛怎么红了?”

姜皙其实冰敷过眼睛,已经消肿。但哭太久,眼眶的血色没那么快褪去。

“洗澡久了,水有点热,熏的吧。”姜皙摸摸脸,“脸好像也熏红了——”

还没说话,许城低下头,脸颊蹭蹭她软热的面颊,将她揽进怀中。

因他弓着腰,将她抱得很紧,她薄薄一片微微向后仰起,紧贴在他怀里。

她搂住他:“怎么了?”

“没什么,就想抱抱你。”他手掌隔着轻薄的吊带小衫,来回抚摸她后背。

“噢。”姜皙亦贴了贴他的下颌,嗅到他身上的男性香气。

无声拥抱好一会儿,许城问:“今天谁来家里了?”

姜皙没做声。

许城稍稍松开她,看她的眼睛。

“你怎么知道?”

“一个女客人,你会给她倒水,她能把你说哭。除了姑姑,还能有谁?”他叹息,“她和你说了什么?”

“让我们两个分开。”

许城问:“你怎么想?”

姜皙没立刻开口。在姑姑面前,她本能地做出选择。可面对许城,她没把握、也知道不该让他在她和职业间做选择。

许城沉默。

这些天碰到的一切人和事,各方撕扯,崩拉,在他脑子里拽出一根极细的钢丝线。

如果姜皙说分开,那根弦或许会崩断。

如果她再次转身,他可能没力气再扯住她了。他头一次感觉,他的心也已千疮百孔,血快流近。

像打了无数场仗精疲力尽的士兵,发现前方还有浩荡的敌军兵马;跑了无数个马拉松的信使,发现尽头仍在天际线外。

而各个案子,黑暗与人命横亘其中,所谓爱情都变得奢侈。

许城退后一步,坐到椅子上。

他抬头,眼里平静,却有一丝说不出的温柔:“姜皙,你喜欢在誉城的生活吗?”

她答:“喜欢啊。”

“我猜你也喜欢。”漂泊那么久,终于有稳定的工作、圈子。这样简单平凡的要求,于她是那么难。

他眼中水光闪烁了下,很快散去,像幻影,“阿皙,你放心。我跟你保证,一定把邱斯承绳之以法。到那时候,你再也不用害怕,不用逃亡,不用恐惧。不会再有人知道你是姜皙。”

他说:“从此,你就自由了。”

姜皙脑中轰然一震,灵魂都在震荡。

自由?

自由于迫害,自由于欺凌,自由于一切。

过去十年,她无数次被所谓仇人们寻仇寻财,掩人耳目地像老鼠一样四处流窜,无数次被提醒着她的“原罪”,她该替姜家偿还的“罪孽”,早就不知道身而为人的尊严或自由为何物了。

或者追溯到更久远的时光。早在她被收养进姜家的时候,她就没有自由了。

唯一自由的日子,便是和少年许城在船上航行的那个夏天。

竟,还能再拥有吗?

“真的?”

“嗯。”许城说,“等到那时候,我们之间,也就扯平了。”

姜皙心里一紧:“扯平了?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我不欠你了。还清了。”他笑得很浅,“也不欠方信平,不欠李知渠了。”

“到那时,你自由了。我也自由了。你想和我在一起,分开;想留在誉城,想去任何地方。都随你。”许城说,“而我只要能随时知道你平安,就好。你做任何选择,我都听你的。只要你平安。”

姜皙泪水滴落,她蓦然感觉到他在筹划什么大事,危险的大事,立刻道:“可只有你在我才会平安。”

许城顿了下,眼中依然温柔:“不是的,姜皙。其实,从始至终你都不需要依靠任何人,你自己能过得很好。只不过邱斯承做梗,那些你携款潜逃的谣言也是他传的。我会把他绳之以法——”

“我跟姑姑说了不。”姜皙忽然打断,“但……我也知道,你是多有责任感多正义的警察,你有多爱你的职业,这是你的梦想。我没法自私地要求你在我和它之间做选择,我能做的是一直和你在一起,永远是女朋友都没关系,直到哪天你不愿意了为止。那时我立刻走,没怨言,不后悔!”

她坚定地选择了他。

许城霎时眼眶红了,声音也哽了:“姜皙,你错了,当警察从来都不是我的梦想。怎么一步步走到今天,我不知道。我的梦想从来就是,有个小时候那样温馨的家,是回到我们的船上。如果可以,现在所谓的名、利、钱、权,全不要也没关系。”

“但你准备要做很危险的事,对不对?许城,我不想——”

“不止是为你,”许城说,“也是为李知渠。其实,也不止是为李知渠,为了……我就觉得,阿皙,这是一个刑警、一个人,该做的。”

“如果连刑警都不坚持去做对的事,这人世还有什么希望?”

姜皙突然汹涌地落泪。

许城眼睛也湿透,朝她伸手,她走进他怀里,抱住他的头,泪水直往他头发上打:“许城——”

她知道拦不住他:“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但是……”她哭到说不出话来。

许城埋首在她胸口,一字一句:“我不能骗你,我要做的事,会很危险。但我会尽全力、活下来。你相信我。我不可能丢下你。你信我吗?”

她哭到颤抖不止,却狠狠地用力点头:“我信。你说的一切,我都信。”

“我一直都信,许城,你一定会赢。”

*

许城在莲蓬头下冲了很久。热水一阵一阵,洗去身上疲惫。

早已做了决定,到今天终于给她交代,心跟着稳定踏实了。

从浴室出来,他眼神清明精神了许多。掀被上床,姜皙阖上手里的书,躺了下来。

“许城。”

“嗯?”他关了顶灯,只留一盏台灯。

“你重新再见到我的时候,是什么心情?”

“很多。”他躺好了,想了想,“最震惊吧。没想还能再见到你,差点以为这辈子不会再见了。”

“那你想见吗?”

“想,也怕。”

姜皙抿唇笑了下。

他扭头看看,侧过身来:“你笑什么?”

“我也一样。”姜皙说,“那……你再见我那时候,喜欢我吗?”

“要听实话吗?”许城抬一只手指,触在她下巴上。

“嗯。”

“不知道。好像更多是难过,悲伤,歉疚,还有心疼。喜不喜欢的,没想过。也不敢去想。”

姜皙心生疼惜,为他的疼而疼,温柔道:“你知道吗?今天姑姑说,当年你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就,喜欢我。”

许城不禁笑了:“是吗?但我应该没跟她说过。”

“肯定是她看出来的。”

“好吧。”

“那,我走后那年暑假,你在做什么?”她握住下巴旁他宽大的手掌,“你找过我吗?”

他诚实地说:“不记得了。那个夏天的事,我都忘了。可能过去太久。也可能来誉城后,换了环境,刻意不让自己回想以前的事。哪能记那么清楚。”

“今天怎么这么多问题?”许城轻笑,“跟警察做笔录一样。”

“那我不问了。”她平躺下来。

他又把她身板掰过来,笑得懒倦,带了点宠溺:“问吧,我喜欢你问。”

“不问了。”

“问嘛。”他手臂揽着她,手指在她腰上搔挠。

“你上大学的时候快乐吗?大学是什么样子?”

“快不快乐还好,挺平静的。大学很充实,我还蛮希望你考试成功……”

两人相拥着,躺在开了空调的薄被里,絮絮叨叨,聊着闲话,聊到不知何时,自然睡去。

最后一句话是谁讲的,讲的什么,已不重要。

许城一夜安眠,错过了七点的生物钟。直到听到客厅隐约响动,他睁眼醒来。窗帘后透出微光,姜皙熟睡在他身旁,睡颜香甜。

上午九点。

许城很轻地下床,去客厅。没见到人。

他看了眼玄关的鞋子,到姜添房间推门一看。空了。

许城立刻出门,走到楼梯口往下看:“添添。”

姜添从楼梯缝隙里抬头:“啊?”

“干什么去?”

“我去给呱呱买小螃蟹。”

“让门卫大叔陪你。”自邱斯承上门后,许城不仅跟门卫、保安,甚至跟四周的街坊店都打过招呼。

姜添点头。

“买了就回。别跟任何人走,你姐姐会担心。有事打电话。”

“嗯。”

许城回屋,从冰箱里拿出一袋红豆包,刚烧上水,门上传来砰砰的剧烈敲门声。

许城皱眉关火,在敲门声第二次响起前,快步去开门。不知有没有吵醒姜皙。

门口三个着制服的人,看一眼左胸前的徽章,检察院的。

许城平日和检察院打交道多,但这三个都是生面孔。

且周末上门,实属异常。

为首的男检一步跨进玄关:“是许城吗?市公安刑侦队队长,警号xxxxx?”

许城:“是。”

“有人向我们——”他声音洪亮得像朗诵。

许城打断:“动静能小点吗,我家里有人在睡觉。”

来人卡了下壳,没想到他这反应,看一眼主卧紧闭的房门,降低半点:“还是把人叫起来吧。也方便等下我们搜查。”

许城:“搜查令拿出来。”

来人扫他半眼:“许队,我们这是内部——”

“许队。”一位女检开口,“有点事情需要你跟我们走一趟,协助调查。解释清楚就——”

卧室门开,姜皙套了件长T恤出来,见到三个穿制服的人,脸白了白,紧望许城:“出什么事了?”

许城看得出她害怕,上去握住她手:“没事,你先进去——”

“有人实名举报许队嫖.娼。”来人大声宣布,要瞧她反应似的,补充,“鉴于对方被害,许队有嫌疑。需要跟我们走一趟。许队,姚雨你认识吧?”

姜皙望向许城的眼里满是心疼,和难以名状的悲愤痛恨。

“我等下跟你们走。”许城始终平淡,仿佛这不在他意料之外。

他将她带到卧室门前:“添添去买螃蟹了,要是十分钟后没回来,你打电话找他。这是我副队张旸电话,有急事联系他。”

姜皙抓紧他的手,急切道:“又是他——”

许城定声:“别怕。我不会有事。”

“可……”她望住他,

他也望着她。

万种情感,却说不出一句。

姜皙笑得苦涩:“公平一直都这么难吗?”

“正义的一方要遵守规则,邪恶的人却可以无所不用其极。所以难。可如果不守规则,好人和坏人又有什么区别。”

“但为什么好人这里也有蛀虫?那要赢,多难啊。”

许城沉默,半刻后:“蛀虫的确有,但坚守理想的人总比蛀虫多。”

“我没事,很快回来。你放心。”

姜皙抿紧嘴唇,用力点头,手却紧揪他手指不放。玄关处,那人咳:“走吧!”

许城再看姜皙一眼,另一手摸摸她的头,转身。姜皙的手空在半空中。

姜皙缓了会儿,奔到窗边朝下望。许城和那三人刚好出楼,姜添拎着一小袋螃蟹回来,困惑地停在半路。

许城停下跟姜添说了句话,跟那几人走向检察院的车。上车前,他似乎感应到什么,回头朝姜皙这边阳台望了眼。

上午的阳光很灿烂,许城冲她笑了笑,挥挥手,上了车。

车很快开走,等姜添上来,姜皙问:“许城哥哥跟你说什么?”

“他说,要你记得吃早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