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发生的许多失踪案,都和这个白皇后的非法组织有关?”李疏梅是不敢相信她眼睛看到的,原来黑暗始终藏在身边,只是从未被光明照射到。
“还不仅仅是这些失踪案,”祁紫山指向其中一处,那是一所医院的信息,他道,“这些和非法组织亦有联系的黑医院、无良医生,已经丧心病狂到在手术病人身上摘走健康器官。病人在他们手里只是赚钱的工具,他们将摘下的器官卖给非法组织,从而牟取暴利。”
李疏梅仿佛觉得自己听到和看到的不是真实的,在她心中,医生就是白衣天使,怎么会有这么无德无良的医生将治人变成杀人。
“没有人举报他们吗?”
祁紫山淡声回答:“一方面这些无良医生在诊断时对病人及其家属进行了各种精神洗脑,以至于病人认为他的器官是因为出了问题才被摘除,甚至摘除的费用也由病人家属出。另一方面,病人在这些无良医生面前是弱势群体,这整个过程他们都没有留意、收集任何证据,因此他们的举报只能当做是医闹处理。”
他继续说:“段金开医生就是这些无良医生中的其中之一。我们发现他和白皇后有关联,也是从这些医闹乱象里找到的线索。段金开的女助手于乱象之中收集了证据,她或许是想举报段金开,但可惜她死了,证据也应该被白皇后或段金开销毁了。”
李疏梅默默听着,内心里不仅仅是愤慨,更是下定决心,一定要把这些犯罪分子绳之以法,这才是她作为刑警真正的意义。
“疏梅喝口水。”祁紫山提醒她。
李疏梅面色有些白,手指握着杯子关节发白,手背有微微的青筋凸显。
她捧起水杯的时候,没想到杯里的水是轻轻摇晃的,她发现自己有些心慌,连忙从口袋掏出一粒糖果,“我吃一粒糖。”
“好。”
李疏梅又问:“你要不要来一颗。”
祁紫山微微摇了摇头。
李疏梅含着糖果,刚才那种心慌的感觉慢慢地消失了。
她又仔细观察着各种交织在一起的纷繁线索,忍不住问:“这些线索都是你和侦察员一起调查出来的?”
“严格来说,我只是起到一些指挥调遣的作用,因为我在市局,很多时候行动不方便,如果过多参与到这件事,很可能引起内鬼的怀疑。对了,我本该介绍你和侦查员们认识,但是考虑到彼此的安全,暂时还是不要见面。”
“我理解。”李疏梅点头,又问,“这个小区确实很低调,但是你们查到的这些信息太重要了,你不担心被人反侦察。”
“当然担心,一旦被犯罪分子查出我们收集了他们这么多犯罪证据,他们一定会想尽办法摧毁,但是我们也做了严密防范,在这个小区里,我们有自己的联络点还有监察点,这间屋二十四小时被监控。”
李疏梅也加重了自己的担忧,“你们这么谨慎,是不是因为白皇后或者内鬼已经知道你们在查她。”
祁紫山微微颔首,“对,白皇后非常狡诈,虽然她还不知道我是谁,但她早就发现省厅有人在调查她,因此我们只能谨小慎微,一旦被她知道我们的身份,内鬼一定会有所行动,也许还会有悲剧发生。”
李疏梅当然清楚,所谓的悲剧就是类似江原的牺牲事件,祁紫山说过他曾很犹豫要不要让她加入到调查组,但既然她已经加入,现在要做的就是谨小慎微,他的保护反而更多了。
省厅为什么会选择她,那一定也是看中了她神奇的画像能力,也许正是白皇后那张模糊的照片让紫山义无反顾地选择了她。李疏梅当然也希望自己能在这件案子里起到关键的作用,别等到白皇后主动出击,她却“一事无成”。
“接下来我们做什么?”李疏梅有几分忐忑地问。如果紫山说那张照片是现在的重点,她会觉得无地自容。
祁紫山微微含笑:“疏梅,你别有压力,两年了,我们才从白皇后身上找到她的这一块线索,这说明这是一项艰巨的任务,所以一定要保持平常心,我们现在就是二队的一员,我们每天要做的事情就是西江河案,接下来我们还要回到西江河现场。但现在我们的思路要稍微转变一下,我们要以白皇后的视角是探索她为何要制造西江河案,她为什么要留下梵高和毕加索的谜语,否则我们只会一直被她牵着鼻子走。”
李疏梅重重点头,郑重道:“紫山你说的对,既然西江河案是因白皇后而起,那我们就得寻根溯源,看看她真实的目的是什么?我相信没有密不透风的墙,是我们不能推倒的。”
祁紫山弯起唇角,笑容有几分温柔的灿烂:“疏梅,你和以前一样,我很需要这样的你。”
李疏梅知道紫山是鼓励她,但是在这一刻她也渐渐感受到,她和紫山还是以前一样的关系,并非因为他是祁瓒或者省厅的缉毒总队副队,甚或新的专案组队长,而有某种距离。
其实他们一直在同一频道思考问题,他们思考问题的方式有着许多相通的地方,对于刑侦工作,这难能可贵,也是她认为和紫山在一起工作很舒服很安全的原因。
接下来的几天,李疏梅和祁紫山重新回到了西江河的两处案发现场,祁紫山也毫无保留地提出了他的许多观点。
他说从见到河岸尸体肾脏被摘除的第一时间,他就曾怀疑白皇后,而在梵高谜语出现的时候,他几乎把白皇后和西江河案联系在一起。
虽然还没掌握白皇后和这件案子的关联线索,但是祁紫山已经预测到白皇后正在下一盘棋,祁紫山甚至认为,白皇后有一个巨大的目的,这个目的也许会牵涉许多人许多事,甚至可能和市局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因为据他所知,白皇后是一个十分谨慎的人,她绝不会凭空做一些无关紧要的事,甚至挑衅市局也可能只是表象,她真实的目的也许正在暗中实施,现在唯一的方法就是尽早打破她的阴谋。
李疏梅的内心渐渐有了一种隐约紧迫感,就好像一颗定时炸弹,随时都会爆炸,这颗定时炸弹当然不是单指下一个受害者,而是白皇后真正的目的,突然实现的那一刻。
正是因为她暗我明,才让李疏梅对未知产生了许多焦虑。
只要回到家有时间,她就在琢磨那张照片,但每一次都被恶魔的画面吞噬,她几乎一次次在鲜血淋漓的刀刃下虎口脱逃,一次次让她和母亲的死紧紧相连,让她有种想自我了断的冲动。
噩梦也开始伴随着她一宿宿,回到白天,和祁紫山在一起的时候,她又要强作镇定,不能让紫山知道她的精神状态。
实际上紫山已经查探到她的情绪变化,因为有一天,当送她回家时,车子刚停下,他就从扶手箱里拿出了一瓶糖果,大概是两升的玻璃瓶,里面五颜六色的糖果,这个牌子她认识,很贵的糖果牌子。
“我上次回省城路过一家食品店,顺手就买了回来,不知道这个牌子的糖果你喜欢吗。”
李疏梅怎能说不喜欢,她觉得紫山分明就知道她喜欢吃什么糖果,硬糖,甜度适中,口味她并不挑。
“谢谢你紫山,那我收下了。”李疏梅捧着糖果,花花绿绿的色彩让她这近几日压抑的心情好了许多,“我先下车了。”
她正要推门,祁紫山微笑道:“疏梅,晚上睡个好觉,对了国庆你休息三四天吧。”
马上就国庆了,李疏梅原本是想休息一天,因为姐姐说要回家,但是祁紫山却像是看出她的精神状态,建议她休息数日。
她这时候更不能拖后腿,有什么问题,她必须自己调节,她依然决定最多休息一天陪姐姐,她笑着说:“没事,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
一转眼就国庆第二天到了,李疏梅请了一天假,因为这天夏忍冬回来了。
夏忍冬上午就到了家,还是老样子,有个青年人开车送她到家门口。
夏忍冬这次回来,李疏梅感觉她沧桑了几许,脸庞瘦削了几分,李新凤摸着她的脸颊直说心疼。
夏忍冬不但给她带了糖果,而且还给她带了一些国外的特产。李新凤听说她去了东南亚,一时就冷了脸,“去了那么远,还是出国,怎么不和家里说。”
“不好意思妈,”夏忍冬连忙解释,“我和爸爸说了一声,也就是在国外呆了两三天就回来了,我和爸爸都担心你会心急,所以就瞒着了。”
“你爸知道什么,我不担心谁担心呢。”李新凤显然有些生气,但是在夏忍冬的软磨硬泡下她又笑了。
中午李新凤给姐妹俩都做了喜欢吃的菜,吃得饱饱后,下午夏忍冬带着李疏梅去街上,给她又买了一套秋装。两人又去经常去的零食店买了小吃。
两人在夕阳时分坐在一家饭店的平房屋顶上,小时候她和夏忍冬放学后经常来这家屋顶上玩。这家店老板和李新凤很熟,如果夏祖德和李新凤都不在家,她们就在这家饭店吃个便饭什么的。
如今老板都是五十好几了,这家二层楼高的小店除了装修有变化,几乎没有太大变化。
而有个好处是,从屋顶她们几乎能远眺城市的风光,虽然她们从未欣赏过这些风光,但是夕阳时绯红的景色却一直成为她们心头的记忆。
她们趴在栏杆上,望着城市尽头,李疏梅忽然有些感伤,十六年了,她来到夏家十六年,也认识夏忍冬十六年了,她们虽然没有血缘关系,却比亲姐妹还亲。
当年她们都是连环杀人案受害者的孩子,她们都经历了惨痛的过去,都失去了最亲的母亲,她们是在最伤痛的时候相遇了。
她们的心底都有无法抹去的伤疤,可姐姐的伤疤却被她自己深深暗藏。
姐姐从来都很乖,她仿佛总是会考虑别人的感受,她并没有因为伤痛的过去而迁怒他们。
反而是她,小时候的她经常到处惹祸,姐姐却总是温柔地保护她,她还记得有一次被外面的几个小男孩欺负了,是姐姐忽然出现,她十分冷静,手里拿着一条竹鞭,将他们全部打跑。
她明白姐姐为什么和夏祖德吵架,因为她也想当一名刑警,也想探索十六前的真相,她也想为彼此的母亲讨回公道。
不仅于此,她渐渐地感觉到,这两年来,姐姐眉眼里多了一丝忧郁。
她猜测,姐姐或许是因为江原的牺牲。江原是老夏最爱的徒弟,也是最阳光的徒弟,他经常来家里,给姐姐和她带很多礼物,而姐姐从小就对江原很爱戴,在她心里,江原就是最好的大哥哥。
江原牺牲的噩耗传来时,李疏梅很悲伤,她那时候还在警校,对市局认识的人也就是江原,可能因为年龄和性格的关系,她和江原关系远远比不上姐姐和江原的关系。
她那时候就知道姐姐一定很伤心,江原的葬礼,她和姐姐都没有参加,不过在江原安葬的那天,姐姐回来了。
那天,姐姐就坐在这家饭店的屋顶,趴在她的怀里哭得稀里哗啦,哭着问她,“为什么好人会死?为什么,秀秀你告诉我为什么?”
李疏梅无法给出答案,姐姐说的好人不仅仅是江原,还有她们彼此的母亲。而姐姐更想表达的是,那些陷害母亲陷害江原的坏人为什么还好好活着?
是啊,为什么好人都死了,坏人却活着,这给了李疏梅灵魂一击。
这也成为她执着要当警察,努力成为刑警的其中一个原因。
此时此刻,临近黄昏的阳光正盛,掠过电线杆,在姐姐脸上劈开一道明暗分明的分界线。她半张脸浸在光里,皮肤细腻,白而热烈,令人感叹;另半边脸藏在暗处,如黑蛾的翅膀,光斑跳跃。
她微微仰起脸,无论光明的还是黑暗的光,都沿着她圆润优美的下颌线向下倾泻。
她从姐姐的脸上看到了坚韧,也看到了生生不息的光芒。
李疏梅下定决心,一定要为彼此的母亲,还有江原,找回真相。这些都是姐姐心心念念的执念,她要为她去完成。
“秀秀,”夏忍冬慢慢转过脸,微笑面向她,李疏梅也和她注视,她们互相看着对方,“你当刑警已经一年了吧,感觉怎么样?”
李疏梅心里面千头万绪,但是在表面上绝不能让姐姐看出她的心思,她不想让姐姐知道,她是为了十六年前的真相,她也不是为了江原的真相,她就是因为老夏才当了刑警,她莞尔一笑:“挺好的,从小到大就觉得爸爸很帅气,就想当刑警。”
“真好。”夏忍冬伸出手,纤细的手指慢慢地触碰她的脸庞,李疏梅迎了上去,姐姐的手在她面庞上轻轻摩挲,她笑道,“秀秀,姐姐真的好开心,你长大了,你不但成了大姑娘,而且成为了我理想的样子。”
李疏梅没有收起弯弯的嘴角,但在内心深处,她却有了一种淡淡的忧伤,因为她又想起上次春节姐姐和老夏吵架的情景,姐姐曾说她也想当刑警,所以她现在的样子就是姐姐理想的样子吗。
当天晚上,夏忍冬照样和她住在一起,她洗漱后,回到卧室发现姐姐正在看她的画。
一张照片从画里慢慢地飘了出来,落在了床上,夏忍冬弯腰,慢慢地拾了起来。
“姐,你又在看我的画?”李疏梅一边擦拭头发一边在她背后问她。
夏忍冬慢慢转过身,把照片插进了画本里,那是“白皇后”的照片。
最近李疏梅一直在试图画下白皇后,可是并没有一丝成效。
夏忍冬脸色有些微微的苍白,李疏梅忙问:“姐姐怎么了?”
她笑了一下,但明显看得出来,笑得有些勉强:“秀秀,你是不是想念亲生母亲了?”
李疏梅一惊,她明白夏忍冬为何会脸色苍白,因为她最近为了画白皇后,总是无法回避母亲的死,因此她在纸上画了许多抽象的东西,例如刀和鲜血,还有扭曲的呼叫的嘴巴,狰狞恐怖的人脸,充满十分悲沉的意象。
但这一切还是被姐姐看了出来,她不想姐姐担心,连忙努力笑了笑:“姐,我最近因为一个案子有些轻微失眠,这些画都是我胡思乱想的,你别当真,也和母亲没关系。”
夏忍冬慢慢地露出笑容,那是十分温暖和蔼的笑容:“没事,我相信秀秀一定会好起来。”
“姐,你也会越来越好,我们都会的。”
夏忍冬从她手里拿过毛巾,在她湿漉漉的头发上揉了揉,小时候她们一直这样,姐姐总是给她擦干头发。
第二天一大早,夏忍冬就坐车走了,不过这一次,李疏梅一直把姐姐送上车,每次离别就如同诀别,她非常伤心,这种状态要大半天才能恢复过来。
不过姐姐说,她最近一段时间可能会常回市里,她们还会常见面。这是疏梅唯一的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