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撞见姜皙的第一秒, 许城就注意到她手拉着易柏宇的袖子。

接着注意到她另一手里的奶茶,跟易柏宇是同款。

她今天白班,这个时间点出现在这儿, 是一下班就有易柏宇等着,直接来的。

才下班, 脚不酸吗?

还能来散步。

许城拾级而上,没说话。姜皙也没说话, 站在原地。

蒋青岚和易柏宇率先打招呼:“好久不见。”

“怎么在这儿碰上你?”

两人同时跟许城和姜皙介绍:“这我朋友。”

易柏宇又笑着跟许城点头:“都认识。”

那两人热闹又热情, 许城跟姜皙在另一层空间, 静默而冷淡。

“西江,这是蒋青岚, 开很大的新闻公司。”

蒋青岚笑:“别夸了, 说那些干嘛。”

姜皙微弯起唇,点头打招呼。

蒋青岚亦冲她友好一笑:“好漂亮啊你。我有次坐船见过你,你应该对我没印象。”

姜皙微笑:“有印象的。”

许城不动声色看着她。

姜皙只拿余光看他, 睫毛不自在地轻眨两下。

易柏宇惊讶:“你俩也见过?”

蒋青岚笑说是偶遇,忽指许城:“那你对他还有印象吗?”

姜皙捏紧奶茶杯子。

许城看向蒋青岚, 表情平静;但那瞬, 蒋青岚察觉到一丝凉意;定睛一看,他眼神淡到没有。

“他们认识。”易柏宇丝毫没察觉他俩间微妙诡异的气氛, 爽朗道, “很有意思,有次西江被人抢了钱,刚好许队路过, 帮了她。”

“好巧啊。”

“是很巧。”易柏宇奇怪地说,“你俩怎么不讲话?”

姜皙站立不安了,像地上有针。

许城平淡开口:“你往哪儿去?”

姜皙往他后方指了指。

许城抬了抬下巴:“我往那边。”

姜皙就答了一个字:“哦。”

许城下颌微绷, 眼神往姜皙脸上凿;但她不看他,看易柏宇:“我们走吧。”

许城脸色变了。

不是。你跟谁“我们”??

易柏宇笑说:“玩得开心,改天再聊。”

许城居然不答话,两秒古怪且不太礼貌的安静后,蒋青岚把掉在地上的话头捡起:“你们也玩得开心,再见。”

通道上过不了四个人,许城象征性地往一旁挪了挪,步伐不大。姜皙低头看路,和他擦肩而过。路道狭窄,经过时,她很小心地侧了身子,擦着栏杆走,半点不肯碰到他。

许城就用力咬了下牙。

风吹,海棠花瓣纷洒,落在她发丝上。

他看见易柏宇很高兴地随在她身后,经过时冲他灿烂一笑,追着她去了。

许城拔脚往上走。

蒋青岚回头眺望两人背影,调侃:“易柏宇要恋爱了。一看就是约会,朋友已达、恋人未满。”

许城垂目走路,像没听见。

“易柏宇长得不错的,开朗正直,人也好。”

许城这下接话了,稍显漫不经心:“你跟他很熟?”

“祝飞,我家头牌记者跟他熟,对他评价很高。”

许城没话了,走过拐角时,忍了忍,没忍住,眼风往山林下一扫,姜皙的身影已远去,小小一个白点缀在青色中。

*

走了好长一段路,姜皙专注看脚下,不发一言。

易柏宇关心:“西江,你脚痛了吗?”

她摇摇头:“还好。”

“要不,我们往外走吧。”

“好啊。”她无心风景了,想回头望什么,理智让自己止了动作。

她语气随意:“你跟刚才那女生很熟?”

“见过几次。她很开朗讨喜。祝飞跟她熟。她是问真CEO。很厉害。”

“是吗?”

“嗯。她爸爸纪委领导,妈妈组织部的。自己也是高材生,之前在誉城卫视新闻部,后来单干。”易柏宇说,“我猜,他俩今天来相亲的。”

姜皙看了他一眼。

易柏宇笑:“体制内本就爱说媒。许城那条件,门槛都踩破。全是蒋青岚这种,家世学历各方面最好的。他不愁找不着好对象。我看他俩就挺配。”

姜皙将吸管塞进嘴里,奶茶已经冷了,滋味腥甜,珍珠也硬掉。

易柏宇默默走了段路,鼓了点勇气:“西江,你喜欢什么样的人呢?”

姜皙茫然抬头:“啊?我、没想过这个问题。”

易柏宇笑容不自然了,局促地问:“你前任是什么样的人?你愿意嫁给他,肯定是喜欢他那种吧。”

其实,你长得像他,很像。性格也像。

姜皙模糊地说:“他是个好人。”

易柏宇说:“那你觉得我是好人吗?”

姜皙脚步就停了。

易柏宇红着脸,紧张地看着她。

姜皙轻声:“你想说什么呀?”

“你一个人这么多年,有没有想过再开始新的生活?”易柏宇脸越来越红,“如果想过的话,能不能、考虑我?我……喜欢你。”

姜皙一双眼睛微瞪着,仿佛不太相信:“我?为什么啊?”

“西江,你那么好,谁喜欢上你,都不意外。”这话脱口而出时,易柏宇才清晰地意识到面前的女孩有多好,那样坚韧、平静、不屈不挠。

是他太迟钝,直到最近,才将长久以来的赞叹钦佩转为爱慕。

他见姜皙没给出回应,又诚恳道:“我知道突然跟你说这些,你或许接受不了。但,我们挺合适的。都经历过一次婚姻,所以会更珍惜。添添早就认识我,相处很好。我有过小孩了,后面想要不想要,都听你的……”他说到这儿,耳朵红了,忙摆手,“我说得太过了。搞得太现实了,对不起对不起。西江,我不会表达,主要的意思是,我会对你好,也想踏实相伴着过日子。”

他一番话说得紧张,但每句都是真诚吐露。

姜皙心有动容,尤其面对他那张酷似肖谦的脸,那如出一辙的紧张眼神;她心有点痛,咬唇许久了,才极其艰难而诚恳地说:“谢谢你。可我现在……”

“我知道这对你很突然。你先考虑考虑,不要急着答复,可以吗?”他眼巴巴望着她,太过真切祈求,那一瞬,姜皙恍如对视着肖谦。

她就没能说出话来。

易柏宇大松一口气,陪她继续走。他在心里偷偷握拳,还好,她没有讨厌或排斥他,慢慢追求,或许会有好结果。

蒋青岚去相亲了,许城坐在停车场内,盯着不远处的步道出口。

他出来半个多小时了,姜皙还没散步完。低头看一眼手机对话框,一刻钟前发出的:「我在门口等你。」

「我跟蒋青岚是谈工作。」

她没回。

估计散步太沉浸,手机都没功夫看。

许城眉头越皱越紧,铃声骤然响起,他赶紧划开,却是局里的电话。

他便知,等不到姜皙了。

果然,范文东问他状态调整好没,不等明天,今晚要出警情通报,他得去一趟局里坐镇。

许城说好。

*

临睡前,姜添自己冲泡了奶粉,喝完后自己洗净杯子,晾好。

姜皙在餐桌边默写英文单词,抬头:“添添,跟我聊聊天。”

姜添揪着睡衣角:“十点半了。”

他要按时睡觉。

“就几句话。”

姜添过去坐下:“那你快点说。三分钟。”

“你喜欢易柏宇哥哥吗?”

点头:“喜欢。”

“跟许城哥哥比呢?”

“许城哥哥。”

姜皙垂下眼去:“因为许城总给你买东西,把你收买了,是不是?”

姜添困惑:“你也更喜欢许城哥哥呀?”

“睡你的觉去!”

“我刚要睡觉,是你喊我来的。”姜添咕哝,回房间了。

姜皙盯着稿纸上的单词,困境,dilemma,又少写了一个m。

笔啪地拍在桌上,人起身,见阳台上衣服没收,过去便见楼下一树红色的重瓣桃花,在春夜里美得惊心。

静夜里传来两声敲门:“姜皙,是我。”

姜皙心跳跟着敲门声搏动两下,等了四五秒,过去开门。

许城还是白日在林间步道那副装扮,夜将他的眼神衬得深黑,直坦坦注视着她:“我能进来吗?”

姜皙无言转身,到桌边收拾笔和书本。

许城边换鞋边说:“有水吗?渴死了。”

语气自在得像回自己家。姜皙忽烦闷他这自在熟稔,可还是去厨房给他倒了杯水放桌上。

许城喝掉大半杯了;见她立在桌边始终沉默不言,解释:“上周跟你吃完饭,第二天禄山县出了个大案,市里、区里一大帮警察都去县上。抓犯人,搜山,没日没夜忙了一星期。中途也不准跟人联系。我见蒋青岚,是有些公事要帮忙。”

姜皙知道。她晚上看誉城新闻了,还播了一段模糊的警察搜山影像。

“你看我手上,”他撸起袖子,一串红肿小坑,又掀开衣领,凑近她,“脖子上,全是虫咬的。”

男人的喉结脖颈拉扯着锁骨肩膀逼近来,姜皙退后避了下,稍稍别过脸去。

许城松了衣领,说:“我不是不来找你,实在案件特殊。下午想在出口等你,临时被电话叫走,忙到现在。”

姜皙背过身,收拾桌子:“找我干什么?我又不是你什么人。”

这话泄露了内心。许城无声弯了唇。

餐厅里灯光微黄,照得姜皙背影单薄。

许城说:“我跟蒋青岚没有任何别的关系,只是普通朋友。”

姜皙没讲话,将书摞去一旁,走去阳台上收衣服。许城跟过去,想帮忙,被她打开手。

衣服不多,她很麻利就叠好。

袜子却有一堆,她坐到沙发榻上,一双双卷着。

她长发随意拿发圈箍了,低垂在脑后,两侧头发松散,一道道软弧线垂在耳边。

许城看着她,问:“你跟易柏宇怎么会在那儿?”

姜皙头也没抬:“这该你管?”

许城舔了下唇:“我只是觉得他没分寸。你才站完几个小时,他居然拉你去散步,不知道你脚会疼?”他说,“你也不知道拒绝?心就那么软,别人说什么都行?”

“他考虑到了。是我想要去和他散步。”

许城平和的脸上划过一丝隐匿的不安,语调竭力从容:“真的?”

“嗯。”

“为什么?”

屋内静得要命。

姜皙将最后一双袜子卷好,抬眸:“他,想我和一起。”

许城声音都紧了:“哪种一起?”

“正经的,结婚的那种。”

许城下颌紧绷。

姜皙抱着衣服起身,放置去柜子上。

“那你怎么想?”

姜皙手扶在柜子上,没回头。

他等不及她回答,追问:“你在考虑他?”

她转过身来,望住他,一双眼睛黑白分明:“我觉得,我跟他挺合适的。”

许城脸色微冷,问:“哪里合适了?”

“他有个女儿,我有个弟弟。他已经有小孩,再要不要小孩,都随我。我结过婚,他也离过婚。”

她这一串话出来,许城怔了半刻,说:“我也可以不要小孩啊。”

“你怎么突然、脑子少了根筋?他行,我为什么不行?”许城是真急了,浑身发热,将夹克拉链扯开,质问,“不是,怎么他离过婚到你这儿还成优点了?!”

“行。”他点头,“你喜欢离过婚的是吧?我明天就去离一个。”

“你别闹。”

“我闹什么?是你昏头。”许城说,“他跟你哪儿合适了?啊?他知道你是谁吗,他知道你叫什么吗就跟你合适?”

“过去叫什么,不重要了。”

“是吗?”他气了,近乎残忍地笑一声,“那我俩什么关系,他知道吗?”

姜皙脸一白,反驳:“前男友又怎么样?还是十年前的前男友。我还有前夫呢。”

“十年前的前男友?”许城被她刺激得眉心一抖,眼瞳敛起,“他知道你才跟你十年前的前男友滚过床单,一夜做了七次吗?”

姜皙的心霎时突到嗓子眼,砰砰直蹦。许城极少有这样流里流气、邪肆下流的模样;她大惊了一遭。

他眼睛幽深,朝她逼近一步,贴到她面前,嗓音带着邪气,更是威胁:“你说,我要不要现在去告诉他,说你是我初恋女友,说我们俩不久前还干柴烈火上了床。结果你下床了翻脸不认人。我叫他滚远儿点,别再来骚扰你。”

他的鼻息掠在她面颊上,撩得她汗毛倒竖。他黑色眼睛离她极近,又冷又硬,在胁迫她。

她知道,他真的敢。

她羞愤难当,一张脸又热又涨,猛一把将他推开,怒道:“你……无耻!”

姜皙不会骂人吵架,憋半天也只能蹦出无耻二字。

许城退后一步站稳,瞧着她脸颊涨红的忿忿模样,心软了点儿,可仍是气,硬邦邦地说:“不无耻你真脑子搭错线跟他结婚了,我找谁要人去?总不能把你们俩捆了,绑去民政局摁手印离婚吧。然后我当你三婚丈夫?

还是说,我给你当小三?我一公职人员,你非逼我不要脸去干违背公序良俗的事?”

姜皙被他这一通破烂轻挑话气得头晕脑热,恨他那没正形样儿,可偏偏口拙,一句能攻击的话都想不出来。

她突然上前,不由分说把他往外推:“出去!”

她气急了,脱口而出:“你到现在还是满口谎话!只会骗人!”

许城这下不让了,极其冤枉地捉住她胳膊,莫名其妙:“我怎么了?”

姜皙不管,只顾推他。

他愣愣后退,却非要摆明白这个理儿:“什么叫满口谎话?诶,你说清楚我哪儿骗你了?说啊!”

姜皙不理,仍是推他。

他站定了,身体将她所有力气收纳,也犟上了,冷声:“姜皙,自从我们再遇到,我没骗过你一句一字,一个标点符号都没有!你说清楚,我哪儿骗你了?”

他一不配合,她就怎么都推不动他了。姜皙如何使力也没用。

他看着瘦,衣服里全是精干肌肉,人跟堵墙一样。

她仰头,气道:“我根本不是你初恋女友!”

这莫名其妙的一句话,打得许城张口结舌。半晌后,脸上的恼意撤掉,笑意在他眼中弥漫。

姜皙知道自己又说错话了,转身要走。

他握住她肩膀将她扭回来,对着她的脸说:“诶,我初吻、初夜都给你了,怎么不是我初恋了?”

“甚至初牵手、初抱都是你。你说,你还要初什么才算初恋?”

话题偏了。姜皙不想和他说这些,像是她不管抛出什么问题,他总能游刃有余地接住,轻快,不沾手。

“你走。”她犟劲儿上来了,坚持要推他出门。

许城被她搡着往门口挪了几步,没辙了,掏出手机,点头:“行,我现在给易柏宇打电话,约他见面。”

姜皙一下停了,恶狠狠地盯着他,是真有丝恨意。

许城被她眼神所触,动作缓了下来。

“我讨厌你这样。”姜皙说,“好像一切都在你掌握里,都被你拿捏。”她说完,不愿与他对视,转过脸去。

许城愣了愣,气得绕去她面前:“你搞清楚,谁被谁拿捏?”

他简直冤枉到头了:“姜皙,我都被你招之则来挥之即去了,你还反咬一口?”

“我没叫你来!”她牙齿咬得紧梆梆的。

许城没忍住,上前一步,从背后抱住她。

她蓦地浑身一抖,挣了一下,没挣开。他低低的嗓音落在耳边:“姜皙,让我跟你一起生活吧。”

许城深深低头,贴靠着她的鬓角,低语:“这么多年,你一个人,不觉得累、不觉得寂寞孤独吗?我会。可看见你,就不这么觉得了。我不奢望你对我有同样感受,可如果你只是想找个人过日子,要个靠得上的人作伴。你看看我啊,我也不算太坏的选择,是不是?”

“是吗?”她目光有些涣散,是真的困惑了,问他,“如果,只是找个靠得上的人作伴。照这么说,易柏宇是不是也可以?”

许城的怀抱僵硬了,他松开了她。姜皙也从他怀中走出,移到一边,静默不言。

客厅灯光莹白,竟显得冷,寡淡地照着彼此苍白的脸。

许城望了眼天花板,忽地一笑,转身坐到沙发上,抬起头盯着她:“你别想了,他父母第一个就不同意。”

姜皙扭头,白灯落在许城眼睛里,冷洌洌的。他说:“他父母,尤其他妈妈,很难对付。他上个妻子就是婆媳关系拆掉的。你去,那婆婆不把你吃了?”

“你什么时候调查的?”姜皙脚底起寒意,“你真可怕!”

“这就开始护他了?”许城眼神冷冷,手插在兜里捏成拳,“我用得着调查他?他妈妈名声都传到我们单位了。我好心提醒你!”

“用不着。”姜皙说,“你总来找我干什么?蒋青岚和你多配。”

许城被激得咬牙:“要你安排?”

姜皙语气也硬:“不是你说寂寞孤独吗?她也算是靠得住的人,不算太坏的选择吧?”

他盯着她,一字一句:“我的寂寞、孤独,都是因为你!”

屋内落针可闻。姜皙心头一震,竟挨不住他笔直而灼烈的目光。

“我真有点恨你了,现在。”许城试图克制,但咬牙切齿,“你为什么拉他的手?姜皙,从我们再重逢,到现在,你主动拉过我一次吗?!”

“你一次都没牵过我的手!”他计较到死,过不去,“你为什么能牵他?!”

姜皙结舌,不明白问题怎么一下跳脱到了这儿。

他站起身,高大的身影一下挡住她脸上的光亮:“你到底想要什么?我走近你,你不愿意。真要让我离开,你才痛快?”

她被他的阴影压制着,呼吸困难。她觉得自己要崩溃了,慌张四望,才惊觉心里竖起的那座高墙在疾速崩塌,而她无力挽救。

她感到莫大的恐惧,而他这个破坏者还在不顾一切往里冲。

她突然说不出话了,表情茫然又失措。

许城一见她这样,人又缓和了些,说:“你是吃醋了吗?姜皙,我和她真没什么,她今天都去相亲——”

“没吃醋。我说真的,”姜皙抬起头,竭力让面容语气都平静,甚至冲他微笑了下,“她更好,更适合你。”

许城脸色凉了,用力点了点头。

他这下是真的气了,气到差点失语。

“如果适合就能解决一切问题,姜皙,你再见到我时,我早结婚不知道多少年,手上戒指都戴出刻痕了!如果合适就行,你也早跟易柏宇在一起了,还用等到现在?”

许城握紧她肩膀,质问:“你能接受吗?在已经见到我之后,你能接受、忍受我和别人亲吻、拥抱、发生关系、睡在一起?”

他气得笑起来,笑里带了恨,

“让我跟适合的人在一起?这话你怎么说得出口!你为什么能接受?我不能!我一想到你会和别的男人发生什么,我他妈要疯了!为什么你、”

他恨道:“你能把我和别的女人想在一起?姜皙,你不会难受刺痛、愤怒、发疯吗?”

姜皙心痛到难以承受,鼻酸得要死,喉咙跟堵了木块一样干涩紧绷,想说什么,两行清泪先滚落脸颊,源源不断,似掉落的珠子。

他一见她落泪,顿时心都碎了。

“别哭啊。”他慌忙轻抚她脸上的泪,可她的泪越滚越多,很快濡湿他手掌。

许城又急又疼,哄:“我语气重了是不是?可我生气啊,姜皙,我真的受不了。今天看见你拉他的手,我要气疯了。

你怎么能考虑他啊?你至少也该考虑我吧,哪怕我跟他公平竞争——”

“你不用争,”她哽咽,“他争不过你。”

谁都争不过你。

她哭起来:“你满意了吧?”

许城怔住,卡了壳。

片刻前还辩才无碍、处处占上风的男人,舌头打了结,一个字吐不出来。

适才愤懑躁郁的怒火,呲一下浇灭;是久旱龟裂的大地,拥抱从天而降的大雨;是绞缠皱巴的绸缎呼啦啦被春风抻平,舒舒展展。

他脸上没了一丝表情,就那么直直看着她。

而姜皙心中是惊涛骇浪,是高楼轰然垮塌,乱石飞舞,烟尘滚滚。她胡乱抹去眼泪,根本不知该怎么面对他,慌张低声:“太晚了,你先回去吧。”

“好。”他突然变得很听话,转身走到门边,又说,“我明天中午来找你?”

她面颊血红,嗡嗯一声,点了点头。

许城心和身体全是热的,说:“你早点睡。”开门出去,关了门。

咔擦一声落锁,许城站在门外,亮起的感应灯照在他身上。他站在原地,像一尊雕塑,半天没有动。只有一颗心在胸腔里疯狂跳动。

隔着一扇门,姜皙也呆呆的,全身的血液在疯狂流淌,有些不可置信的恍惚。

最难的那一步——不顾一切,抛下一切,直面内心——这一步竟就这么跨过去了。被他死命地、霸道蛮横地拖着、拽着,跨过去了。

好像……也没有很难。

好像一下就轻松了,平静了。经年悬在山上的巨石终于砸入水中,水面在惊天震荡后,终究恢复平静;蓝天倒映其上。

明天……

一想到这儿,她的脸又滚烫起来。

敲门声咚咚而起,姜皙一个激灵。

“姜皙——”他在低低唤她。

她立刻开门,外头感应灯早已熄灭。许城的眼睛清黑而透亮,里头装着她小小的身影。他有点紧张:“我确认一下,我们,是在一起了?”

姜皙脸皮薄薄的像要烧掉。她才窘迫地“嗯”出一声,许城瞬间上前一步,将她拥入怀中。

温暖扑面而来,尘埃落定。

他手掌握紧她的后脑勺,像抱着最珍贵的宝贝。

姜皙顷刻就感受到他胸膛上疾速的、剧烈的心跳,很有力,很震撼,像跨越了年年岁岁、跋涉了千山万水的失而复得。

她睫羽微颤,闭上眼。

她也听见自己的心跳,狠狠撞击着胸腔,和他的一道,同频震动着,狂跳着。所有压抑的情感,苦涩、心酸、愧疚、爱恨、怜惜、喜悦……全化作汹涌的暖流,从内心最深处涌向四肢百骸。

她泪水化开,顺着眼角落入发间,而脖颈处已一片濡湿,是他的泪。

相拥良久,许城低头吻了吻她的肩膀。

就这一下,那些开心的、难过的,各种太复杂的感情瞬间转化成狂喜——她又是他女朋友了!

这一次,他再也不会松开她的手。

他满心疯狂涌动的喜悦,控制不住,太激动,他用力亲了两下她耳朵,又软又脆,不够;他吻了两下她的头发,香香的,还不够;他啄了啄她的脸蛋,软嘟嘟的!

根本不够!

许城于是捧着她的脸,到处啄她脸蛋四五下,又接连不断亲她眼睛、额头、鼻子;姜皙都被他啃懵了,傻愣愣望着他,又满心幸福。

他胸膛起伏,凝视她片刻,还是停不下;满心满身溢出来的爱哪里还停得下?

他低下头,一个很深很深的吻;吻得姜皙踮起脚尖缩着脖子,心尖儿猛烈颤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