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完高校投毒案后,终于不是那么忙了,李疏梅再次进入学习阶段,时常参与局里培训。
这期间,三队的邓欣龙特意邀请她去做了一次画像,凭借她画下的嫌疑人画像,也顺利帮三队破获了一起案子,邓欣龙本来对她就有些好感,这回也更加相熟了,若在食堂碰到她就会给她买杯冷饮。
到了夏天,庭院里的蝉鸣聒噪不停,已经成了家常便饭的曲目。
李疏梅正坐在培训会议室里听市局法医杜南峰的讲话。
他说自己的青春,就是从一具尸体一具尸体、一步一步检查过来的。
那之所以成为他的青春,是因为那些事他经历最深,几乎成了挥之不去的记忆。
他看起来并不严肃,反而有几分云淡风轻的诙谐,不经办案子时他总是比较随和。
会议室里除了法医,也有许多如李疏梅这样年轻的刑警,还有其他部门年轻的同事,杜南峰说,对于警察来说,最不喜欢的季节就是炎热的夏季。
“尸臭!”有人回应老杜的话,李疏梅和大部分人都是这么想。
老杜却说:“尸臭只是其次,每年夏季,孩子们都放暑假了,你说愁不愁……”
“哈哈哈……”会议室里哄堂大笑,李疏梅也笑了,她没结婚,也不知道小孩子对于父母来说意味着什么,但她知道她小时候那么调皮对于夏祖德和李新凤来说,也许是一件不小的“愁事”吧。
她回头得问问,夏祖德最不喜欢哪个季节,要是他说不喜欢夏季,那指定说明他也不喜欢她放暑假了。
老杜只是活跃一下气氛,因为今天的话题都很沉重,不过,他还是提到了尸体,他说,夏季,刑警和法医最不愿碰到命案,倘若碰到搁置好久的腐烂尸体,那一定会给人折磨几层皮。
但是谁也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
老杜说他就碰到了不少夏季的案子,有一起案子,受害者在封闭的屋里死去了三个月没被发现,当时正值炎夏,老杜还记得他进去的那一刹那,便在这辈子再分不清味道是什么……
听着蝉鸣,李疏梅沉浸在老杜沉重又轻松的谈话里,她用手肘支着下巴,思绪万千。
从去年九月份入职以来,快一年的时间,李疏梅能感觉自己在刑侦工作上有了进步,她也经历了大大小小不少案子,从一开始遇到案子的兴奋劲儿,逐渐地,她开始越发平静了。
曾经,她想通过更多的办案经验提升自己的办案水平,她一直想通过自己的能力去接触母亲死亡的真相。
但是现在,她又多么希望没有新案子发生。
几乎每一起案子背后,都是惨痛的悲剧。
她在思考刑警这两个字真正的意义。
对她来说,那不仅仅是母亲死亡的真相,还有许许多多未知的真相。
然而在这段时间,闫岷卿和费江河之间也发生了几次大大小小的摩擦,李疏梅早就发现闫岷卿和费江河这两人不太对付,他们互相看不惯对方,而且是那种三天不骂对方一句还不习惯的类型。
一开始,李疏梅以为闫岷卿就是那种喜欢说教、埋汰人的古怪性格,他针对的是二队,后来才发现他针对的人仅是费江河。
她以前不太会关注同事们之间的“恩怨”,但是时间长了,她却对他们的故事有了兴趣。
正好这天,就她和马光平在办公室,马光平是二队的老人,他一定知道老费和闫岷卿之间的故事,于是她趁着找老马签字的机会问他:“老马,老费和闫岷卿是不是以前闹过什么不愉快?”
相处了较长时间,她和老马也比较熟了,她认为老马不会隐瞒,果然,马光平嘴角一弯,像是山村里知道某件神秘故事的老人,露出十分神秘的微笑。
“你想知道?”他的语气也带着神秘的气息。
“嗯。”李疏梅认真摁了摁头。
“找把椅子,坐。”马光平煞有其事地就像要和她讲一堂课似的。
李疏梅挪了把椅子,坐在马光平的桌位旁边,马光平不急不缓道:“说起来,那还是十几年前的事了……”
马光平说,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市局同志的学历文凭普遍都不太高,但闫岷卿却是当时数一数二的金牌大学生,他是海江省警察大学毕业的高材生,初到市局就是明星警员,自然,人就有些傲慢和骄傲。
当时闫岷卿被分配到了夏祖德带队的刑侦支队,而比闫岷卿早到两年的费江河,是从派出所调上来的,费江河是高中毕业,学历一般,但破案能力很不错,是老夏主动从地方派出所要的人。
那年费江河也才二十多岁,比现在更要血气方刚,做事也易冲动,但他做事积极,凡事冲在前头,不怕苦不怕累,老夏很喜欢他,把他收为了关门弟子。
闫岷卿来了以后,这两人就有些不太好相处,闫岷卿一股子书生气,凡事思前想后,与费江河的脾气完全不搭,但老夏不按常理出牌,喜欢把这两个人放在一起搭档,两人的矛盾也日渐增长,就像火山爆发前的冬眠。
有一件事彻底把两人的矛盾激发出来,那一次老夏带队去抓捕,追捕时队伍分散了,老夏一个人紧追一名歹徒,和对方搏斗起来。
那时,又一个歹徒不知道从哪里冒出,举起一把枪对准了老夏的后背。
老夏的处境十分危险,紧跟他的闫岷卿第一个赶到,他发现了举枪的歹徒,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却没有拔枪……
“啪!”枪声响起,一颗子弹飞速打向老夏。
老夏正在搏斗,忽然转变了姿势,那颗子弹没有打中要害,却沿着他的臂膀擦过,刺破了衣襟。
歹徒再次抬枪,老夏当时已然知道形势严峻,面色都变了。黝黑的枪口对准他的胸膛,歹徒不会再失手。
老夏命悬一线!
如果闫岷卿这时候拔出枪来,击毙歹徒,老夏尚能活命,可偏偏那时候的闫岷卿却像是被鬼上身,他脸色卡白,汗大如豆,整个人都慌了神,始终没拔出手枪……
老夏命绝之时,“砰——”地声响,一颗子弹击穿持枪歹徒的胸膛。
持枪歹徒应声而倒,开枪的人不是闫岷卿,却是紧急赶来的费江河。
老夏命不该绝,歹徒也全部抓捕归案,但这事却并没有结束。
回到局里,老夏去医院包扎去了。老费脾气却爆了起来,他拽住闫岷卿给他痛揍了一顿,打到鼻青脸肿以后,同事们才像模像样拉住了两人。
老费不但打了他,那天,他骂起人来也毫不手软,他骂闫岷卿看到歹徒尿了裤子,是高分无能的孬种。
那天劈头盖脸的痛骂把闫岷卿骂到蜷在地上嚎啕大哭,一个大男人哭得撕心裂肺、惊天动地的,把局长都惊了过来。
费江河因打人写了检查,但闫岷卿也落得一个“拔不出枪、尿裤子”的孬种形象。
一个名牌警校大学生拔不出枪,还成了尿裤子的笑柄,实在有些不堪,那时闫岷卿时常遭人冷眼,也受了极大的委屈。
尿裤子这档事,大概率是费江河骂人的话。不过作为刑警,关键时候不能拔枪却是事实,即便当时可能有各种意外,但是不至于没有随机应变的能力。
于是局里商议,让闫岷卿去行政科挂文职。
但在这时候,老夏却站出来“保”了他,他不但主动收闫岷卿为徒,还和当时的局长保证,他会带好闫岷卿。
就这样,闫岷卿留在了刑警队,他最初的傲慢也收了不少,人变得踏实了许多,逐渐做出了许多成绩,不负老夏的期望。
老费和闫岷卿都是老夏的徒弟,整天办案,相处时间自然也是最多的,但从早到晚的相处,并没有增进他们的感情,两人的矛盾从未消失。
时隔一年之后,老费在审讯室里审讯一名强.奸多名女性的犯罪嫌疑人,那名嫌疑人却对老费发出奇怪的笑,挑衅他:“费警官,你老婆挺漂亮。”
费江河顿时火冒三丈,冲上去狠命抽了犯罪嫌疑人两个大耳刮子,打得对方鼻孔出血。
审讯时殴打嫌疑人是明确禁止的违法违纪行为,虽然那次结果并不严重,闫岷卿却将打人的事投诉到了局长那,不出意外,费江河随后被暂停职务进行了处分。
这两件事是发生在费江河和闫岷卿之间最大的冲突,两人的矛盾从未消歇,不过自那以后也没有再大的动作,只是小打小闹,彼此看不顺眼,这一来就是十年了。
十年,李疏梅根本无法想象,两个人“老死不相往来”能长达十年,这十年恐怕老夏和熟知他们的同事都已经“淡忘”了。
她语气缓缓地问:“老马,你说,就没办法调和他们的矛盾?”
“如果江原还在就好了!”马光平发出一声感叹。
江原?李疏梅心里一滞,这个名字于她来说是有特殊意义的,江原也是老夏的徒弟,老夏这辈子收了三个徒弟,她在进入市局前,唯一认识的市局同志就是江原。
老夏很喜欢江原,江原也经常去她家里拜访,每次来都给姐姐夏忍冬和她买礼物。
江原是原市局刑侦支队一大队队长,两年前因调查一件案子壮烈牺牲。
她去年进入警局初到现场就是去的一队,不过那时候队长已经是老贾贾向东,当时她被老贾一枪震晕,最后还落下一个“废物美人”的名号。
如果江原没死,今天的刑侦支队支队长这一职务或许属于江原,而不是闫岷卿。
姐姐夏忍冬从小就对江原很爱戴,在她心里,江原就是最好的大哥哥。
江原牺牲的噩耗传来时,李疏梅还在上警校,姐姐那时候极度伤心,趴在她怀里哭得稀里哗啦,哭着问她,“为什么好人会死?为什么,秀秀你告诉我为什么?”
她一直都记得那天下午,姐姐悲伤过度,泪水一直流过她的心口,让她心疼难当,她永远都不会忘记江原这个名字。
当马光平忽然提到江原的时候,李疏梅微微怔了片刻,马光平以为她不认识,便解释道:“江原总是顾全大局,在老夏的三个徒弟里情商最高,他在的时候,老费和闫岷卿不像现在这么明着挤兑。”
李疏梅不声不响时,马光平淡淡一笑:“不过你也别多想,老费和闫岷卿这疙瘩,老夏都没办法,我们又有什么办法,反正他们俩都习惯了,我们别管就行了,疏梅,你以后就别掺和他们的事。”
“嗯,我以前也有些冲动,以后我尽量注意点。”
这时,门外传来费江河和祁紫山的谈话声,李疏梅连忙站起,笑着说:“老马,谢谢了,回头请你喝奶茶。”
“嘿嘿。”马光平舒心地笑了。
即便和老马说了“以后注意点”,但李疏梅却认为,抛去过去的恩怨不谈,现在的闫岷卿却有些咄咄逼人,她始终都会支持费江河。
费江河进门时喊:“老马,最近闲得有点难受,要不问老夏翻翻老档案。”
马光平做出一副脑壳痛的模样:“乌鸦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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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下一个案子马上开始,争取今晚凌晨加更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