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时稚张了张嘴,没说话。

“时小稚,你是笨蛋吗?”傅聿初揉了把时稚被雨水打湿的头发,无奈道:“不知道找个地方避雨?”

时稚像是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他又茫然地问了一遍:“你怎么来了?”

他怎么来了?

问得好啊。

傅聿初简直无奈了。

于师傅照例给时稚去送餐,结果敲了半天门都不见有人开,打电话让他联系,傅聿初这才知道时稚不在家。微信电话都联系不上人,他开车去找付雨萌,被告知时稚来了这里。

他气时稚连个消息都不给他主动发,又嫉妒徐以宁凭什么。

可不管傅聿初有多少情绪,在看到被雨淋湿的时稚,所有的脾气都化成了心疼。

“真是笨死了。”

傅聿初揽住时稚肩膀,带着他往回走。雨伞拥挤,撑不下两个大男人。时稚被遮挡的严实,傅聿初肩膀湿了一大片。

揽在肩膀的手臂灼热有力,时稚呆呆地看着傅聿初紧绷的侧脸,任由他带着往前走。

傅聿初打开车门,将时稚推进去:“先上车。”

身上已经湿透,傅聿初索性直接收掉雨伞,上半身探进副驾伸手去脱时稚被雨水打湿的外套:“湿衣服穿着会着凉,等会儿开空调。胳膊。”

时稚乖乖配合。

傅聿初抓着刚脱下来的外套打算起身,手腕被拉了下。他看着搭在臂弯间纤长白嫩的指尖,挑眉看向时稚。

时稚像是较劲,他仰着头,又问了一遍:“傅聿初,你为什么来这里啊?”

傅聿初没说话,从车里摸出一条毛巾盖在时稚脸上。

视线被挡,时稚的世界变的漆黑,鼻息间傅聿初的气息靠近又撤离,寂静的空间只有“砰砰砰”的心跳声。

车门被打开,傅聿初坐了进来。他将雨伞和被两人打湿的衣服一股脑全部丢在后座,扯下时稚脸上的毛巾动作不太轻柔的胡乱擦拭时稚的头发。

时稚眼前重新回复光亮,他看着脸上透着水汽的傅聿初,轻轻戳了戳他的胳膊,“你还没告诉我呢。”

“哦,因为我神经病,喜欢下雨天开车来这鬼都没有的荒郊野外。”傅聿初没好气地说。

时稚被噎了下,反应过来自己一直在问傻话,悻悻道:“那你还挺厉害,说自己神经病……不过这一片都是墓地,鬼应该还是有的吧。”

傅聿初:“……”

傅聿初瞪着时稚,这才注意到他下巴上有道不太明显的划痕,他一下子黑了脸,气道:“时小稚,你怼起我来一套一套的,怎么别人打你就不知道躲呢,所有的能耐都用来怼我了是吧。”

时稚心想,那倒也不是,他躲了,而且他还有其他能耐呢。

不过他悄悄瞥了眼脸色不善的傅聿初,聪明地闭上了嘴巴,没敢再多说什么。

傅聿初调高车内空调,用时稚用过的毛巾擦了擦头发和胳膊上的水渍,深吸几口气,平复好心情转身,捏住时稚下巴迫使他抬头,盯着脸上泛红的印记问:“疼吗?”

指甲擦过脸上的时候时稚没感觉到疼,可现如今听着傅聿初这样问,委屈绕着心脏爬上脸颊。

他说:“疼。”

“忍着。”

“……”

“回去买药。”傅聿初说完又补充道:“划痕不大,不会留疤。”

“哦。”

时稚现在的摸样实在太过乖巧可爱,傅聿初看着他蕴着水汽的眼睛,没忍住捏了捏他的脸颊,随口说:“去哪里,回家吗?”

时稚沉默了下来,他不知道去哪里。

溪筑小楼是他的家,可爸妈离开后就不再完整,现在连名字都不属于他;上大学前寄住过的舅舅家曾是他临时的家,只是随着舅舅一家移民,也不再是他的家;悦澜居的房子是徐以宁求婚时说为他们准备的新家,可现在也不能继续住下去。

他现在好像又没有家了。

傅聿初看神情没落的时稚,猜到他可能又在想徐以宁。心里骂了句脏话,挤出个十分勉强的笑说:“你睡会儿吧,开车过去要很久。”

雨天不好驾驶,时稚摇了摇头:“不睡了,我陪你说说话吧,免得你犯困。”

傅聿初从后座拿了件干净的衣服搭在时稚身上,又探身过去给他系好安全带,摸了摸他带着潮气的头发说:“不用,你睡觉吧,你跟我说话我会分心。”

“哦。”时稚扯了扯衣服,闷闷地应了一声。

傅聿初的衣服有种冷冽的宽厚感,时稚不知道是不是香水味,他在别的地方没有闻到过,不过他接触的人不多,没闻到过也正常。

时稚这样想着,又将衣服往上拉了下,盖住嘴巴和鼻子。

周身被充满安全感的味道包裹,时稚紧绷许久的神经逐渐放松,他盯着傅聿初的侧脸,看他认真专注地开车。

车子拐出山路,进了主道,视野变得开阔。

时稚在不断后退的雨幕里后知后觉地发现今天的傅聿初没有戴眼镜,平常被镜片遮挡的眼睛完完全全暴漏在时稚的视线里。

“你眼睛真好看。”在一个等红灯的间隙时稚这样讲,声音轻到仿佛在自言自语,他说:“平时戴着眼镜,看不到你的情绪。”

傅聿初扭头,看着时稚,他想问那你现在看到了么,你看到我的情绪了么。可对上时稚写满坦诚的目光,他什么都没说,只把手覆在时稚眼睛上,命令道:“快睡,到了我叫你。”

时稚没有问去哪里,他真的睡着了。

被傅聿初叫醒时,头有点沉,他迷蒙着睡眼打量一圈周围,发现是个陌生的地下停车库,他好奇道:“这是哪里?”

“东南亚。”傅聿初说:“给你卖掉。”

时稚:“……”幼稚!

“下车吧,跟我去见买主。”傅聿初推开车门,走之前还不忘拿上被丢在后座的湿衣服。

时稚无语地跟着他进电梯,上楼。

傅聿初透过电梯镜子,看鼓着脸的时稚,嘴角微微挑起个不太明显的弧度。

时稚站傅聿初家门口,配合他演戏:“买主呢?”

傅聿初终于忍不住笑出声,“笨,买主当然是我。”他拍拍时稚脑袋,丢给他一双新的拖鞋,“换鞋。”

“哦。”时稚乖乖穿好拖鞋,然后他像是发现了不得了的事,惊奇道:“傅聿初,你有跟我脚一样大的朋友吗?这双拖鞋我穿着刚好!”

傅聿初:……有没有可能,这双鞋就是给你买的?

傅聿初没有解释,叹了口气说:“刚淋完雨容易感冒,你先去洗澡。我点个外送,买点药。”说着找了套家居服给时稚,若无其事地说:“家里我一个人住,没有备用睡衣,穿我的行么?”

见时稚没有立马接话,又说:“洗干净没穿过,不脏。”

时稚尴尬,他并不是嫌脏,他只是不习惯穿别人的贴身衣服。不过如今也只能这样,毕竟沾了雨水的衣服黏在身上更难受。

“谢谢。”时稚接过衣服,轻声说。

傅聿初带着他去了主卧卫浴,找了洗漱用品放洗浴台,解释说:“我一个人住,平时只用这一个卫生间,你将就着用。这些都是新的。”说完目光又扫到一旁的衣架上,“内裤也是新的,洗过的,不过你穿可能有点大,凑合一下吧。”

时稚的脸“腾”地一下变的通红,虽然两人上过床,可那都是在……好吧,意识也确实清醒。但都已经过去快两个月了,傅聿初不提,他都要忘……快忘了!

“哦。”时稚咬咬嘴唇小声应道。

傅聿初垂睨着耳尖泛红的某人,心里发痒,有心想再逗逗他,又怕将人吓跑,那他就得不偿失了,于是只好克制地退开一步,椅着卫生间门框问:“等会儿吃面条可以么?”

时稚慌乱地说可以,傅聿初就替他关好门,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说了一句:“门从里面可以反锁。”

听着卫生间传来一声东西落地的声音,傅聿初轻吹了声口哨,心情很好地去准备晚饭了。

时稚洗完澡出来,发现傅聿初不仅煮了面条,还炒了两道小菜,以及熬好的姜汤。

“先喝点,可千万别感冒。”傅聿初递给时稚一小碗姜汤。

时稚接过说了声谢谢。

“或许你可以不用一直跟我说谢谢。”

“嗯?”

“你可以说真好喝。”

时稚:“……姜汤哪有好喝的,你自己都不尝的嘛。”说着抬头看过去,这才发现傅聿初衣服都没有换,还穿着回来时的衬衫。视线下移,裤子倒是换了。

“你没洗澡?”时稚嘴巴微张,不可思议道:“你不怕感冒吗?”

傅聿初叹了口气,语气可怜:“没办法,家里穷,只有一个卫生间,我总不能跑进去跟你一起洗吧。”

“……”时稚心说,就你这目测超过300平的大平层,还家里穷,偏鬼呢。

“不过你放心,我经常锻炼,体力很好……”傅聿初在时稚越来越红的耳朵里慢悠悠补充:“没那么容易感冒。”

“……这些你都喝了。”时稚觉得不是他想的多,是傅聿初说话有歧义,他不想理人了,把舀剩下的姜汤推到傅聿初面前,强势地说。

傅聿初:“遵命。”

“……吃饭吧。”时稚低头咬面条。

“不评价一下?”

时稚抬头,对上傅聿初含笑的眼睛,他看出傅聿初眼中的玩笑,就放下筷子一本正经道:“面条有点软,汤有点淡,虾仁炒的太老,蔬菜炒的太嫩,总体来说马马虎虎吧。”

“真的啊。”

“不过挺合我口味的。”时稚看傅聿初有点在意的样子,就说:“勉强给个5分吧。”看着傅聿初瞬间拉下的嘴角,笑着补充说:“满分5分。”

傅聿初:“…………”

“既然你这满意,就奖励你全部吃掉。”

时稚其实真的没什么胃口,在车上刚醒来就有点昏,洗完澡出来头更沉了,此刻他只想睡觉。

不过傅聿初衣服都没有换就做的饭,他很给面子的吃了小半碗,实在吃不下去了才说:“我好困,可能晕碳。我能在你家睡一会儿么?”

傅聿初带他去了平时自己住的主卧。

时稚现在脑袋昏昏沉沉,没想那么多,爬到床上扯过被子,在满是傅聿初的气息里沉沉睡去。

时稚这一觉睡得极不踏实,迷迷糊糊做了好多梦。

梦到高考前夕舅舅一家准备移民国外,问时稚要不要跟他们一起走,时稚不想走,他想回溪筑。

于是他跑啊跑,跑着跑着发现跑到了安大校园。

夏日安大校园被郁郁葱葱的银杏树遮满,时稚在人流涌动的校园迷了路。他不敢找人问,就自己慢慢摸索。他来到小红楼后面,被两个学长拦住,问他:“你是不是徐以宁男朋友?”

时稚想说我不是,他跟我表白我拒绝了。可不等他开口,拦住他的学长像是知道他心中所想,笃定道:“你是,徐以宁说你是,我们都知道安大最怪美少年是徐以宁男朋友。”

“对,所有人都知道,全校人都知道。”另一个学长也跟着说。

时稚心说他不美,他只是有点帅,而且他一点都不奇怪。可是社恐的时稚不敢在陌生人面前争辩,于是他像做了错事一样垂着头。

有温暖的手掌搭在肩上,时稚回头,看到扎着马尾的付雨萌激动道:“阿稚,隅安要来安大啦,他不是你的偶像嘛,你跟着他去写生,快去啊!”

于是时稚就跟着隅安去写生,然后差点从隅安画的松树上掉下去,有人接住了他——

是徐以宁。

他说:“媳妇儿,我给你一个家,我背你回家吧。”

时稚趴在徐以宁身后,被他一脚深一脚浅的背着往回走。在某一个瞬间,背着他的人回头,时稚看到了傅聿初的脸。

他惊的掉到了地上。

时稚觉的头很晕,他的橘色天空在旋转,很多认识的不认识的人脸都在他头顶:爸妈,舅舅一家,徐爷爷,付雨萌……好多好多人,不停旋转。

时稚头更晕了,他听见那些人七嘴八舌地喊他:小稚,小稚,快醒醒,快醒来了。

于是时稚就醒来了。

他看到傅聿初放大的脸,声音带着焦灼:“时稚,你发烧了,得去医院。”

“啊,我发烧了。”时稚盯着傅聿初的眼睛反应了半天,伸手摸了摸汗湿的颈间,呆呆愣愣地说:“哦对,原来是发烧了,我就说怎么这么热。”

傅聿初将他黏在额间的头发全部捋在后面,露出光洁的额头,盯着他因为发热而泛红的眼睛哄道:“你起来换身衣服,咱们去医院好不好?”

医院两个字是时稚的禁忌,听到这两个字他下意识摇头:“不要,我不要去。”头本来就昏,被这两下晃的更昏了,他皱着眉说:“我好晕啊,我的脑袋里面有东西在动。”

傅聿初叹了口气,一只手摁住他的脑袋不让他乱动,温声说:“感冒肯定晕,咱们去医院,去看看就不晕了。”

“我不要。”时稚说:“我就是不要去。”

时稚因为发热整个人都像在水里泡过,额头脖颈都渗着密密麻麻的细汗,脸颊烧的通红,从来水润的嘴唇泛着干燥。眉头紧皱,眼睛湿漉漉的。

都难受成这样了,偏偏还不去医院。

傅聿初又心疼又无奈,他找来衣物强硬地将人扶起身,打算给他换衣服:“你坚持一下,衣服换好我带你医院,很快就不难受了。”

“不要。”

时稚从傅聿初怀里滚了出去,掉到床上,本来生病的人就容易委屈,这一起一摔头更难受了,时稚将脸埋在枕头里闷声闷气地控诉:“傅聿初,你欺负我。”

傅聿初简直要冤枉死了,他倒想欺负,可他怎么敢啊。

将人从枕头里掏出来,指腹抹去时稚眼角的泪珠,傅聿初盯着他的脸说:“我没有。”

“你有,你就是欺负我。”

“我什么时候欺负你了。”

时稚眼泪淌的更凶了,他抽着气说:“你凶我,在律所见面你就凶我,你一直欺负我。你用领带勒我,你还咬我的脚,还打我屁.股。”

傅聿初:“……”

“好吧,我确实欺负你了,我道歉。”傅聿初用手指摩挲着他的嘴唇说:“我们先去医院好不好?”

“你怎么这样啊!我都这么难受了你还要我去医院!”

“……”

傅聿初妥协了。

他起身想去拿医用箱,结果手被人牵住,时稚迷蒙着湿漉漉地大眼睛说:“你去哪?你是不是也不管我了……”

“没有,不会不管你。”傅聿初知道生病的人格外脆弱,他捏捏掌心里发烫的手,让声音听起来尽量轻柔:“咱们不去医院了,我去拿毛巾给你擦擦,你乖乖等着,好不好?”

“真的吗?”时稚追问:“真的不去医院吗?”

傅聿初不知道时稚为什么这么排斥医院,在酒吧门口是这样,现在难受成这样了还是抗拒,他没有追问原因,只说:“对,不去了,你不想去咱们就不去了。”

“那好吧,你要快点回来。”

傅聿初拨了拨时稚额前的头发,起身离开。等他拿着东西回来时,时稚又迷糊着睡了过去。

量了体温,39.1。

傅聿初抿着嘴唇,心想如果等会儿温度降不下来,还是得将人带去医院。他看了眼因为难受在睡梦中都皱着眉头的人,垂下眼眸,沉默地开始干活。

额头贴了退烧贴,身上全都用温湿毛巾擦了一遍,又用酒精擦了脖颈,腋窝,腿窝等处后,看着时稚逐渐舒展的眉头,傅聿初只觉内心一片安稳。

终于。

房间大灯关了,只留一盏床头灯。傅聿初在昏黄的光晕下轻躺在时稚身侧,静静地看着他熟睡的眉眼,在他逐渐平稳的气息里,将头很轻地埋在他的颈间,闭上了眼睛。

中间傅聿初起来过几次,重复做了几遍物理降温,直到天快亮时,眼看时稚的体温终于趋于稳定,他才敢稍稍眯一会儿。

只是刚睡没多久,又被时稚的哼叫声惊醒。

“怎么样,还难受吗?”

“嗯,难受。”时稚皱着眉,快要哭了的样子。

傅聿初摸了把时稚的额头,触手一片滚烫,吓得他立马清醒。量了体温一看,39度,又复烧了。

傅聿初绷着嘴角,看了眼座钟时间,6:43。不管了,他找到电话拨过去。

时稚迷糊中听到傅聿初在打电话,隔得远,听不到对方说什么,只听到傅聿初压低的声音,简短,沉稳,可靠。

“嗯,擦了。”

“昨晚?就喝了小半碗姜汤,对,没吃药,不知道他有没有药物过敏史,没敢让他吃。”

“对。”

“半夜退了,刚刚又烧了起来。”

“不知道,我看看。”傅聿初在家用医药箱翻找半天,冷着脸说:“没有,能送么?”

“行,我等会过去拿。”

“过敏?我问问……”

“罗红……罗红霉素过敏。”时稚小声开口。

傅聿初看了他一眼,自然地握住他的手,对电话那头说:“罗红霉素。好,到小区门口给我电话。”

挂了电话,傅聿初垂睨着时稚。

“对不起。”时稚舔了舔发干的嘴唇。

傅聿初喂他喝了点水,问:“为什么说对不起。”

“我没去医院,才这么折腾,给你添麻烦了。”

“那你要去医院吗?”

时稚摇头:“不想去。”

“知道了。”傅聿初说:“不想去就不去,我没觉得麻烦,所以你不用讲对不起。”又说:“我也没有生气。”

“可是你好像不高兴。”时稚晃了下两人相握的手。

因为看你难受我心疼。傅聿初闭了闭眼,说:“你好了,我就高兴了。”

时稚不说话,就拉着傅聿初的手看他,傅聿初被他黏糊又依赖的眼神看的心里酸软发麻,他用手盖住时稚的眼睛,说着言不由衷的话:“别这样看我。”手心被睫毛扎了几下,他忙松开手,站床边说:“我去小区门口拿药,你睡一会儿。”

时稚没说话,手又晃了下。

“乖。”傅聿初摸了摸他的脑袋,走了。

早上时稚吃了药,被傅聿初哄着喝了大半碗粥,又昏睡了过去。

傅聿初跟项兢打了声招呼,在家处理工作。他将电脑带到卧室,一边工作一边照看时稚,所以第一时间看到了付雨萌打给时稚的电话。

他试着叫了几声时稚,昏睡的人只撇了撇嘴巴又继续睡。付雨萌电话锲而不舍地打过来,傅聿初想了想,接了。

“阿稚!你终于接电话了!”电话刚接通,付雨萌激动地声音就传了过来:“我给你发那么多消息你都没回,我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吓死我了!”

傅聿初调低音量,拿着手机出了房间才说:“我是傅聿初。”

“啊……啊??!!!”付雨萌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呆呆地问:“那阿稚呢?”

“他睡着了。”傅聿初说完,又怕对面误会,就解释说:“昨天淋了雨,有点发烧,现在吃过药睡着了。”

付雨萌:“哦,怎么……怎么是你接的电话啊。”

“嗯,他在我家。”

半天没声音,就在傅聿初想解释几句时,付雨萌开口了:“这样啊,那个,阿稚他没事吧?”

“没事,我会照顾他。”

“谢谢你啊……”付雨萌犹豫几秒又问:“我可以过去看看他吗,看不到他我不放心……”

“抱歉。”傅聿初说:“不习惯有人来家里。”

付雨萌:“……这样啊,那好吧。”想了想又说:“要不我打视频,你给我看看他呗,我只是想确认他是否安全。”

傅聿初:……

“行。”傅聿初说,原本他想说你加我工作微信,结果不等他开口,对面就急匆匆报了时稚手机密码:“麻烦傅律师了。”

傅聿初就咽下了要说的话,挂断电话,输入密码,打开微信,付雨萌视频弹了过来。

傅聿初先点了摄像头翻转,才接通视频,他提醒道:“他睡的不踏实,一会儿你别出声,看看就行了。”

付雨萌:“……好吧。”

确定过时稚真的只是生病没有受伤,付雨萌就放心了。放心后她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她刚刚的做法有点伤人,于是她给傅聿初使了个眼色,等傅聿初出了房间她才歉意道:“刚刚实在是不好意思啊傅律师,我不是不放心你,就是阿稚他有点单纯,我怕他被人欺负……

在付雨萌越解释越乱的声音里,傅聿初笑了下说:“没事,知道你也是关心他,我不会介意。”

“傅律师你人真好,时稚有你照顾我就放心了。”

傅聿初自动忽略了付雨萌话里的“照顾”二字,心情很好地道谢:“谢谢。”又说:“你怎么知道他手机密码。”

付雨萌嘿嘿一笑:“我们是最好的朋友嘛,我手机密码他也知道,好朋友之间没有秘密的。”

“你们关系可真好。”傅聿初语气很酸。

付雨萌没听出来,她最后说:“等阿稚好了你们来我店里吃下午茶。”

视频挂断,傅聿初刚想关掉手机回去,然后目光扫到微信某个头像时顿了下。他放弃回卧室的打算,捏着手机走到客厅。

他没想偷看,他这不算侵犯隐私,只是屏幕上的消息红点太扎眼,他强迫症有点受不了,他只是帮时稚点掉消息提示而已。傅聿初这样想。

傅聿初倚着墙壁点开那个水彩天空头像的对话框,看着备注的“宁哥”两个字,嘴角绷成一条直线。

宁哥。

叫的可真亲切。

他也比时稚大,时稚怎么不叫他哥。

傅聿初抿了抿嘴角,手指滑动屏幕,很多条消息,都是这两天发的——

宁哥:【你回去了吗】

宁哥:【你怎么回去?我去接你?】

宁哥:【媳妇儿,你别不理我】

后面的消息是昨晚发的——

宁哥:【你没回家,你去了哪里?】

宁哥:【是不是付雨萌带你去鬼混了?】

宁哥:【说话,时稚!】

最后一条消息是早上发的——

宁哥:【时稚,你回来,我们谈谈】

傅聿初冷哼一声,关掉手机刚想回去,手机又震了下——

宁哥:【媳妇儿,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原谅我一次好不好】

宁哥:【我想你,看到房间里你的东西我都会想起你,真的好想你……】

看着这条消息,傅聿初眼睛都绿了,结果对面竟然在这时候打了视频过来。

傅聿初盯着不停震动的手机屏幕,眼底泛起狂风暴雨。

“你是谁?”视频里徐以宁面目狰狞:“时稚呢?”

“他睡着了。”

“你把时稚怎么了?你让他接视频!!!”

“我说过了,”傅聿初盯着手机里那张讨厌的脸,淡声道:“他在我身边睡着了。”

他故意将“我身边”三个字咬的很重。

对面果然气急败坏,并且开始扭曲事实:“跟有未婚夫的人搞到一起,你还有没有一点廉耻之心?”

“不是。”傅聿初闭了闭眼教对面认清现实:“你们不是未婚夫夫的关系,他早就不爱你了,早就说了分手,是你像狗皮膏药一样黏着不走。”

“就算如此,时稚也是我媳妇儿,只要我们一天没退婚,我都是时稚的未婚夫,而你,只是一个没有道德的不要脸的小三!”

傅聿初嗤笑:“那又如何?难道你就很磊落,很高尚?”

“我是不高尚,可我跟时稚有几年的感情,你有什么?”对面的人嘲讽道:“他给我画专属头像,把他最重要的小楼送给我,我们国庆就会结婚。就算我犯了错,他也会原谅我。而你——如果你有足够底气,现在这又是在做什么呢?”

傅聿初心下大震,尖锐的手机铃声响彻客厅,他从魔怔中惊醒。

时稚的手机屏幕亮了又暗,暗了又亮,反复好几次后归于平静。

傅聿初最终还没有如他心中所想的那样按下接听键,哪怕他已经快要被嫉妒和不甘灼烧。

只是他不能。

他想他终究还是心软了,不是对徐以宁,而是对时稚。他不能让时稚受到哪怕一丝一毫的指责,一点都不行。

手机又震了两下——

宁哥:【时稚,我想跟你谈谈。看在我为你受过伤的份上,我们坐下来好好谈谈,行吗?】

宁哥:【这几天我都在家,我等你回来。】

傅聿初盯着这两条消息,沉默几秒。

去他的心软。

在徐以宁一大串未得到回复的消息下,突然出现了一条回复——

时:【滚】

终于安静了。

傅聿初抿抿唇,皱着眉头思考几秒,又拿起手机,动动手指,将消息一一删除。

他不是卑劣,他只是不想时稚被道德绑架,时稚太容易心软,总是心软。傅聿初想,以后只对自己心软吧。

手机铃声再次响起,傅聿初不耐地按下接听,“说。”

“靠,大哥,就算你在家办公,也不能不回消息不接电话吧,知道的以为你沉迷工作无法自拔,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被败诉过的对方当事人绑架了呢。”项兢骂骂咧咧地说完又八卦试探:“刚刚干嘛呢,竟然挂我电话。”

傅聿初不想听他鬼扯,冷着声音问:“你有事吗?”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云盛又联系咱们了,看样子挺急的,说只要你接,价格好谈。”

傅聿初眼睛微眯,想了想说:“等我回所里再说。”

“你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傅聿初看了眼卧室的方向:“我问问。”

项兢:“???”

他刚想说你打算问谁,傅聿初就挂了电话。

项兢:“……”

时稚这一觉睡的格外踏实,醒来时发现房间只有他一个人,太阳躲在纱窗帘后面,墙上的座钟正在“嘀嗒嘀嗒”摆动。

他对着陌生的天花板发了会儿呆,慢慢坐起身,穿着不属于自己的宽大睡衣趿拉着拖鞋慢吞吞挪到客厅。

傅聿初正在准备晚饭。

夕阳透过北面的落地窗斜洒进室内,给穿着围裙忙碌的男人蒙上一层金色的薄纱,让他从来清冷的侧脸变得格外柔和。

空气里有淡淡的饭香味弥漫,时间仿佛被渡上了温暖。

时稚坐在餐桌旁,双手撑着脑袋,看着忙碌的背影,渐渐走神。

“醒了?”傅聿初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怎么起来了,还难受么?”

时稚被拉回神思,摇了摇头,呆呆地说:“醒来没看到你。”

“我出来做饭了,看你睡的熟,就没叫你,抱歉。”傅聿初说着道歉的话,眼睛却在笑,说完又问:“好点了么,还难受吗?”

说着就想去摸摸时稚的额头,抬手的瞬间想起刚洗完菜手上沾了水,于是低头,很自然地用额头贴了下时稚的,在时稚茫然的眼神里说:“不烫,看来烧退了。”

时稚眨了眨眼睛。

傅聿初退开一点,看着他的眼睛说:“你先休息会儿,饭马上就好。”

“哦。”时稚呆呆点头。

直到傅聿初进了厨房,很快传来抽油烟机的轰鸣声,时稚才后知后觉地想,傅聿初左侧眼角竟然有颗泪痣,之前都没有发现。

晚饭做的清淡,时稚烧了一天一夜,实在没什么胃口。

吃了几口就不太想吃了,刚打算放下筷子,就听傅聿初叹了口气说:“我平时一个人,很少做饭,你吃不惯不用勉强,等会儿我叫个外送。”

时稚:“……”

看着傅聿初一脸挫败的样子,不想吃了的话现在是怎么都说不出口了,时稚只好又捡起筷子,慢吞吞夹菜,虽然菜的味道确实很一般,但时稚还是违心说:“没有,没有吃不惯。”

他想,一定是自己感冒味觉失灵,不是傅聿初厨艺不行。

吃过饭,傅聿初洗碗,时稚瘫坐在椅子上,这才发现身上的睡衣不是他之前穿的那一套,他下意识问:“你帮我换过衣服吗?”

“嗯。”傅聿初给时稚嘴里塞了块儿切好的水果,语气随意:“你发烧出了汗,之前的衣服有点湿。”

感受着身体的清爽,时稚想,看来傅聿初不仅帮他换了衣服,还帮他擦拭过身体。这样一来,他不就被傅聿初看光光?

不过他好像很早就已经被看光光。

睡都睡过了,只是被看光而已。时稚没再纠结。

然而,人的底线就是在这样一次次自我说服中放低的。

当时稚躺在床上,看着洗完澡湿着头发朝他走来的傅聿初,他吞了吞口水:“你……你睡这儿?”

“嗯?”傅聿初的样子看起来很困惑,他说:“不然呢?”

不然呢?

不然应该去主卧!

哦,这间屋子貌似就是主卧,床上甚至还有傅聿初的气息。

时稚:“……”

“要不我去客房吧。”

傅聿初垂睨着时稚,没说话。发间的水滴顺着发丝滴下来,像汗珠,流进衣领,不见了。

脑子里被各种有的没的画面占据,时稚觉得他又有点发烧。

“家里只有这一间卧室能住人。”就在时稚想说些什么打破尴尬时,傅聿初开口了,他认真道:“要不我打地铺吧,昨晚照顾你几乎一夜没睡,沙发太窄睡不踏实。”

时稚:“……”

时稚觉得自己好过分。

占了人家的卧室,睡了人家的床,在人家因为照顾自己一夜没睡后还让人家去打地铺睡沙发,真是过分。

而且睡一张床怎么了,又不是没睡过,他时稚又不是矫情扭捏的人!

于是他大度地说:“不用打地铺,你上来吧,一起睡。”

“谢谢。”傅聿初感激道。

直到傅聿初在身边躺下,强烈的独属于傅聿初的气息侵占着时稚的神经,时稚才反应过来——

这明明是傅聿初的家,干嘛给他说谢谢。

“你故意的吧。”时稚隔着被子踢他。

傅聿初闷笑,床跟着微微晃动。

“你怎么这样啊。”

傅聿初打了个哈欠,一副很困的样子:“好困,快睡觉。”在时稚说话之前,一只精壮有力的胳膊隔着被子搭在他腰间,温热的气息打在他后颈,傅聿初的声音带着浓浓的倦意:“我昨晚真的一夜没睡。”

时稚就不说话了。

身后的气息很快变的平稳绵长,傅聿初睡着了。

时稚悄悄舒了口气,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什么。他试探着往旁边挪了下,腰间的手臂不松反而箍的更紧,贴在后背的胸膛异常火热。

“别闹,我真的很困。”傅聿初贴着时稚的颈间蹭了蹭,呢喃道:“乖,快睡觉。”

时稚:“……”

时稚放弃了挣扎,在鼓动耳膜的心跳声中被睡意席卷,半梦半醒中他想:晚饭后,他为什么没有离开呢。

一定是感冒烧坏了脑子,他不太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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