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我当然恨你了

霄雿峰云海一隅,惨叫声令人不寒而栗。

血染红了下方的云,好似彩霞。

“害怕什么?”尘赦逆着光,垂头注视着乌令禅,语调前所未有地温柔,轻声问,“我吗?”

乌令禅不明所以:“我为何要怕阿兄?”

各人自扫门前雪,尘赦孤身扛起偌大昆拂已是辛苦,根本不必为了他插手仙盟之事,无论是屠喻还是孟真人,阿兄都是为自己出气。

乌令禅虽想自己动手,却也不会觉得尘赦多管闲事,辜负真心。

尘赦察觉出乌令禅所说并非谎话,神色温和下来,摸了摸他的脑袋,袖间一股清淡的茶香幽幽拂来。

“那怎么怕了?说出来。”

乌令禅下意识在他掌心蹭了蹭,玩笑似的:“阿兄如此轻而易举就将我化神境的目标完成,我怕以后遇事就想找阿兄,会成为米虫。”

尘赦没料到他在怕这个,忍不住笑了:“孩子话。”

“不是孩子话。”乌令禅认真和他说,“人都是有惰性的,这是本性,孟凭和屠喻若非有个好爹,也不会处处寻求捷径,一点挫折都经受不住。”

尘赦笑容淡了些:“你和他们不一样。”

“自然了,可本性难移,我得时刻警惕。”乌令禅很少会被情绪影响太久,很快就恢复如初,握住尘赦的手,高兴道,“阿兄,我们回家吧。”

乌令禅迫不及待想回去结婴,变成真正的元婴。

仙木鸢的符纹已亮起,尘赦立在顶层的阁楼屋檐之上,靛青长袍被风吹得猎猎而飞。

远处神仙海象征掌尊的高台上,顾焚云颔首,恭恭敬敬朝着尘赦行了一礼。

随着顾焚云弯腰起身,一道重钟之声响彻天边。

足足十三声。

乌令禅扒着栏杆往下看,趁着尘赦瞧不见,赶快戴了一脑袋的坠子在风中叮当作响,漂亮极了。

神仙海似乎出现了动荡,不少人都匆匆往神仙海掌尊的住处飞。

“什么动静?”

“十三声,是丧钟啊。屠掌尊陨落了?”

“昨日不还是好好的吗?”

“谁知道呢。”

乌令禅疑惑。

屠掌尊死了?谁有本事能杀……

还未想完,乌令禅倏地站直身体,神识朝着远处而去。

顾焚云察觉到乌令禅的注视,微微侧身,朝他露出一个温柔至极的笑容,彬彬有礼地颔首一礼,长袍翻飞,迈入掌尊的阁楼。

乌令禅若有所思。

顾焚云勤勤恳恳做事这么多年,难道真如表面上所表现的任劳任怨,毫无野心吗?

不过仙盟爱死不死,已和他无关。

这时,腰间似乎被人摸了下。

乌令禅一低头,就见系在腰上的一块漂亮玉佩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直接解下来,朝着半空飘去。

“哎!”乌令禅一抬手妄图抓回来,“还我!”

尘赦的声音从头顶飘来:“这块玉佩雕刻阵法,和你发间的簪子属性相冲。”

乌令禅开朗道:“啊,是吗,竟然冲到这尊贵的上古神器了,我真是死罪!饶命啊,青天大簪子。”

尘赦:“……”

尘赦无奈笑了,从腰间解下一块随身佩戴多年的青玉,轻轻以灵力托着飘下去。

穗子轻轻一晃,落到乌令禅面前。

乌令禅不高兴地瞥着那块寡淡的玉佩,连穗子都是青色,根本不想接。

他刚回昆拂那会,尘赦根本懒得搭理他。

怎么现在却管天管地,还管他戴什么。

而且无论是狐狸法器,还是发间的“上古神器”,都是隔绝阵法或咒术的。

尘赦是在提前预防什么吗?

乌令禅思绪发散飞快,正想着,就听尘赦道:“既然不要,那便丢了。”

话毕,飘浮半空的玉佩竟真的失去灵力,往下方的云海坠去。

乌令禅手比脑子快,一把抓住玉佩的绳子随手一勾,接住了。

他捏着玉佩看了看,触手生温,还被尘赦身上清冽的茶香和竹香腌入了味,除去颜色之外,的确是件不可多得的好玉。

乌令禅撇撇嘴,只能勉为其难地收下,改日换个小穗子也不错。

他看得开,很快高兴起来,随手往空中一抛。

*

啪嗒。

玉简摔碎在地上,无数碎片倒影出血泊中孟真人的脸。

化神境修为似乎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压制,孟真人位高权重多年,还是第一次被几个元婴魔兽重伤成这样。

联系外界的玉简全都碎了,满室只剩下伏在他身上吞噬血肉的“弟子”。

孟真人拼尽全力,震开众人,翻身喘息,看着身下鲜血淋漓的伤口和被废去的丹田,怒火攻心,猛地呛出一口血来。

是尘赦。

整个神仙海,唯有他能压制化神境。

那些霄雿峰的弟子被夺舍,或许也是他放纵为之。

——为的便是乌令禅。

孟真人又是一口血呛出来,眼前已开始模糊。

就在这时,耳畔传来脚步声。

孟真人以为又是被夺舍的弟子,满身是血地抬头,却微微一怔。

一条能容许一人通过的缝隙悄无声息出现,淡紫魔炁缓缓推开雪白云雾,有人缓步而来,强悍的魔息令人畏惧。

霄雿峰被夺舍的弟子已东倒西歪,生死不知。

来人居高临下望着他,笑了:“被尘赦玩弄成这样,真是可怜可悲啊。”

孟真人脸色微变:“你……”

“我知晓你身上有一枚钥匙。”那从枉了茔走出来的男人背后有无数锁链往回拽着他,那样强悍的结界力量,他却像没事人一样,面容邪嵬俊美,兽瞳深紫,淡淡道,“将它给我。”

孟真人冷笑:“给一只魔兽?白日做梦。”

“你亲生子被乌困困杀死,自己也被尘赦算计得没了命。”男人笑着道,“既然左右都要死,不妨信我有朝一日杀尘赦,顺便也可为你报仇雪恨。”

孟真人一怔。

男人微弯着腰,带着魔炁的手轻轻抓住孟真人的脖颈,强迫他抬起头仰望自己,蛊惑似的:“我若是你,定不会如此窝囊地死去。”

孟真人眸瞳浮现一抹冷意,口中涌出大口大口的鲜血,奋力笑着道:“你要钥匙,是想从枉了茔出来?到时仙盟毁于一旦,我便是千古罪人。”

男人眉梢轻挑,似乎很意外这人竟是个有血性的。

他理解不了。

男人轻轻打了个响指,身侧魔炁化为淡紫色的复杂符纹,悄无声息将两人缠绕。

孟真人瞳孔涣散了刹那,再一抬头,微微愣住。

“凭儿?”

孟凭站在他跟前,笑着道:“钥匙在哪里?”

无人能抵挡住“寄情符咒”的威力。

孟真人对亲生子的所有感情,爱护、纵容、愧疚好似被一同剥离出来,悉数落在男人身上。

哪怕这人和他儿子完全不同,也明知孟凭被自己所给的替死咒害得魂飞魄散。

孟真人却没觉得丝毫意外,好像认知被完全搅碎,分不清楚逻辑是否合理。

“噗呲……”

孟真人的手死死穿透心脏,狠狠一捏,从中拿出一枚带着符纹的钥匙,抬手递过去。

孟凭接过。

“凭儿。”孟真人低声道,“你恨我吗?”

孟凭看都没看他,抬手一捏那枚钥匙。

“锵”地一声,钥匙陡然化为一滴血。

——那是乌令禅被另外取出的第四滴魂血。

孟凭叹了口气:“暴殄天物,鱼钥之血竟只做钥匙开结界。”

说罢,他将魂血收走,头也不回地转身便要回枉了茔。

“凭儿!”孟真人丹田心脏皆碎,却艰难强撑着,妄图抓住孟凭,“回答爹,你到底……”

孟凭回头瞥了他一眼,不知怎么忽地恶趣味作祟,露出一抹邪笑,轻轻启唇。

“我当然恨你。”

孟真人脸色瞬间灰白一片。

说罢,男人懒得看他,抬步走进缝隙。

虚空缝隙消失的刹那,几只毫无神智的低级魔兽扑出来,嗅着血瞬间扑了上去。

孟真人几乎没了瞳光,意识在痛苦中逐渐消失,神识的最后仍然停在孟凭的那句好似将他凌迟书百变的话。

……我当然很你。

恨。

孟真人忽地大笑几声,悲怆至极。

直至彻底没了声息。

***

仙木鸢已飞行了一整日。

柳景回醒来时,按着眉心枯坐半晌,终于后知后觉这是何处。

乌令禅竟将他带到仙木鸢了?

柳景回无可奈何地揉着脑袋,催动墨人将乌令禅叫来。

没一会,外面便传来吵吵闹闹的声音。

“景回景回景回!”

砰。

乌令禅踹门而入:“你醒了,我还以为你永远醒不过来了呢!”

柳景回道:“你就不能盼着点我好?”

“嘿嘿。”乌令禅风风火火地过来,一屁股坐在柳景回身边,“还难受吗,还想啃人吗,池区区在外面等候多时,随时准备取你小命呢。”

柳景回道:“你怎么穿成这样?”

乌令禅罕见穿了身白衣,发间腰间等配饰重灾区此时却光秃秃一片,只有一个丑不拉几的簪子和寡淡的青玉佩。

从小到大,乌令禅从未穿这样。

“霄雿峰已完啦。”乌令禅兴致勃勃地说,“反正也没宗门了,你索性就和我一起回昆拂墟吧。”

柳景回推开他挨过来的脸:“我是道修,昆拂墟并不适合我。”

乌令禅还是拼命往他面前贴:“有我保护你嘛,少君你知道吗,威武,我还马上结婴,你身为我的挚友,在昆拂墟能横着走。”

柳景回:“此处是何地?找个地方将我放下去。”

乌令禅被推得侧脸的肉都挤到一块,含糊地说:“你一个人要怎么办?”

柳景回淡声道:“我本也没将霄雿峰当成家过,替死咒消失,我已不受约束,也终于能四处历练磨砺自己。”

乌令禅蹙眉:“仙盟散修,岂不是很危险?”

柳景回笑了:“你能护住我一时,能护得住我一世吗?”

乌令禅微微一愣。

柳景回说什么都不去昆拂墟,乌令禅终于还是寻了个地方将仙木鸢停下。

柳景回走了几步,估摸着两人或许许久都不会再见面,犹豫了一下,又快步回来,将乌令禅紧紧抱住。

“结婴时,一切当心。”

乌令禅乖乖点头:“你也是。”

柳景回一抱即分,没再留恋,潇洒离开。

乌令禅注视着柳景回消失的地方,又回头望了一眼尘赦的住处,若有所思。

回去的路上,乌令禅罕见的安静,四琢学宫的众人担忧不已,全都上来挨个问他出了何事。

乌令禅闷头闭关,没理会。

七日后,琉璃劫的效用终于彻底消散,仙木鸢也回到了昆拂墟。

少君十六岁结婴,获得蓬莱盛会魁首之事已被宣扬得昆拂墟人尽皆知,全都欢呼着迎接困困少君。

乌困困短暂得打起精神,站在仙木鸢顶层迎接赞美。

等回到了丹咎宫,已是晚上了。

青扬这一个月都在丹咎宫守着,听闻少君回来匆匆来迎接。

“见过少君。”

乌令禅被赞美得面颊通红,高兴至极,拍了拍青扬的肩膀:“辛苦啦,这段时日有出什么事吗?”

“没有,丹咎宫一切如常。”

乌令禅“嗯嗯”几声:“那你呢?”

青扬神色一僵,好一会才轻轻道:“我也很好,多谢少君关心。”

乌令禅疑惑地看他,总觉得有点奇怪:“你怎么啦?唔……身上的魔气怎么比之前重了?”

青扬摇头,跟着乌令禅往前走了几步,忽然道:“少君,您觉得是做人好,还是做兽好?”

乌令禅认真想了想:“天道既然创造出了人和兽,自然都有好处的呀,人有智慧会思考,兽遵循本性不必经历七情六欲,我觉得当人当兽都很好呢。”

青扬眸瞳轻轻一动:“少君当真这样认为?”

“是啊,我骗你这个干什么?”

青扬似乎笑了声:“是啊。”

当人当兽都不错。

唯有半兽受所有人的排斥。

既要遭受七情六欲被道德约束,也要被兽性操控,活得不死不活。

乌令禅就算再笨,也瞧出青扬的不对劲,蹙眉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青扬呢喃道:“我之前总是羡慕人……”

想要剥离这半身肮脏的兽血,做站在阳光下的人。

可现在,他有些变了。

哪怕做了人,也只是资质平平的凡人罢了。

若是他能成为真正的魔兽……

乌令禅:“青扬!”

青扬如梦初醒:“少君?”

“你到底遇到什么事了?”乌令禅踮起脚尖直视他的眼睛,肃然道,“你是我的大护法,有什么事全都要告诉我。”

青扬呆愣看着他,生平第一次有种被牵挂的感觉。

他罕见笑了声,低声道:“是,青扬记住了。”

乌令禅还想追问,青扬退了半步,道:“少君一路奔波,还是先行休憩吧,我还要出门一趟。”

乌令禅狐疑地望着青扬离去,不明所以。

青扬快步从丹咎宫离开,顺着长廊匆匆走到辟寒台,怀中还抱着一厚沓的手写书。

荀谒瞧见他过来,抬手一拦,道:“这几日尘君闭关,你可以不用过来了。”

青扬一愣,面上没什么表情,心中却大大松了一口气。

他恭敬行礼,将手中的书递过去:“这是尘君临走前交代要的仙盟手抄《急就篇》《训纂篇》《千字文》,还有《君子礼》《六艺》,已用昆拂字一一翻译标注了。”

荀谒:“?”

荀谒接过来翻看了下,简直叹为观止。

“好,辛苦了。”

青扬似乎从未被人道谢过,微微愣了愣,才后退数步离开辟寒台。

尘赦已得到第四块仙阶镇物,需要闭关将其重新雕琢符纹阵法,用以镇压枉了茔的封印。

池敷寒恰好身负符镇,还没下仙木鸢便被尘赦薅了去。

闭关前,尘赦找乌令禅叮嘱了一番,让他务必等他出关再结婴。

乌令禅点头如捣蒜。

……第二日便颠颠去找温眷之,商议结婴雷劫之事。

温眷之是炼丹世家,对结婴自然颇有研究。

乌令禅灵力已充裕,如今只要经历天劫即可,可最后一步也是最为艰难且凶险的。

“阵法符纸。”温眷之和他一一细数,“防身护体、克制属性,皆有用处。”

乌令禅对雷劫应对之法一无所知,赶忙将玄香储物空间的东西扒拉出来给温眷之看。

“喏,这些是我刚才去集市买的几个灵阶护身法器、躲雷之阵、平安符、踩小人符,你看看有没有用?”

温眷之:“……”

温眷之无奈失笑:“护身法器,或可抵挡,但元婴雷、会落百道,恐怕太少。”

乌令禅认真思考:“元婴经历雷劫,是天道测试资质,我当时结丹时一个法器没用,差点被劈成焦炭也平安无事。结婴不光要炼化元神,更是要炼体淬经脉,若是皆用法器避开,恐怕对道途有损。”

温眷之若有所思:“少君就是、想挨雷劈,但不想被、直接劈死。”

乌令禅肯定他的总结能力,打了个响指潇洒地指他:“正是如此,眷之聪明。”

温眷之失笑。

乌令禅扒拉着桌子上的平安符玩,懒洋洋地道:“雷劫嘛,九死一生,但我总怕自己道心不稳。”

温眷之眨了眨眼。

道心不稳?

乌令禅是他见过道心最稳之人了,坚定不移选择自己想要走的道路,谁都无法置喙半分。

温眷之想了想:“何必等等,尘君出关,为你护法?”

乌令禅扒拉平安符的爪子一顿,不知为何眉眼耷拉了下来,闷闷不乐地道:“不要再说这个,我不喜欢。”

温眷之狐疑看他。

尘君护法是所有人求之不得之事,为何乌令禅这般排斥?

这和他方才说的道心不稳有关吗?

温眷之无法劝说乌令禅孤身渡劫之事,只能从旁边帮助。

不到半个月,乌令禅便准备好了结婴事宜。

温眷之为他准备了一处洞府,四周有温家血亲才可用催动的上古阵法,能够减弱雷劫的部分威力。

温眷之忧心忡忡,总觉得乌令禅高高兴兴进入洞府时的背影莫名觉得孤寂,令他心头微微酸涩。

或许在仙盟那十多年,乌令禅也是这样孤身一人将自己照顾得体面妥当,才养成了他这幅万事不靠旁人的性子。

温眷之说不出好还是不好,只好无声叹了口气。

轰隆——

温眷之一愣。

乌令禅还没进去半刻钟,结婴如此快吗?

但抬头一瞧,倏地愣了。

洞府深处无数符纹亮起,围绕乌令禅身边。

乌令禅孤身坐在阵法中央,闭眸掐诀,准备结婴。

可还没等他将灵力运转一周天,耳畔猛地听到一声闷雷。

乌令禅心生狐疑。

这么快吗,他还没开始炼化元神呢。

乌令禅还在纳闷,忽地听到寂静的洞府中传来一阵脚步声。

四周太过空旷,声音好似从四面八方朝他而来,无端有种即将被恶鬼扑上来的冷意。

乌令禅倏地睁开眼。

眷之不是说此处无人会进来?那脚步声又是……

忽地,“乌困困。”

乌令禅一呆。

空荡荡的洞府之中,符纹已像是柳絮般四处飘去,尘赦一袭沾血的衣袍缓步朝他走来,行走间身上那不知沾染了谁的血洒落一滴。

滴答,滴答。

洞府并未常年住人,周遭总萦绕着一种潮润、阴湿的气息。

乌令禅疑惑:“阿兄?”

尘赦似乎是从枉了茔中而来,一身是血,戾气还未来得及消散,几个呼吸间已走到乌令禅身边,居高临下望着他,因逆着光瞧不见他的神情,只能听到声音莫名阴冷。

“你在做什么?”

“在结婴啊。”乌令禅担忧地看着尘赦身上的血,“倒是阿兄,你不是说要闭关一个月吗,怎么身上都是血,你受伤了吗?我用玄香的墨给你治伤……唔。”

尘赦倏地抓住乌令禅抬起的手腕,完全没有收力道,冷冷道:“我不是说了,等我回来再说吗?”

乌令禅被握痛了手,微微蹙眉:“结婴又不是什么大事,用不着特意等阿兄回来……疼。”

若是之前乌令禅喊一声疼,尘赦八成早已将人放开温声安抚了,可此时他身上皆是戾气,宛如罡风似的将四周的墙壁刮处一道道痕迹,一向温润如水的气势森寒得吓人。

“寻常学子结婴,皆有尊长在侧。”尘赦语调愈发寒冷,“你不想依靠我,就非得用这种自寻死路的方法证明吗?”

乌令禅倏地呆住了:“阿、阿兄?”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尘赦。

即使上次的生死状他以命相搏,尘赦怒急了也只是叫一声他的全名,更何谈这种冰冷愤怒的话。

尘赦带血的指腹狠狠在乌令禅面颊一蹭,浑身戾气就算极力克制也无法遮掩住。

“乌困困,回话。”

乌令禅像是看陌生人一样望着尘赦的脸。

——明明是他阿兄,此时却满身暴戾,杀气未敛,压迫感几乎比雷劫还要可怕,将乌令禅钉死在原地。

“我不是不想依靠你。”乌令禅也知晓尘赦是担忧他,这才动气,试图和他说明白,“我只是不想什么事都依靠你,一些小事我自己能处理,不必旁人替我插手。”

尘赦漠然:“生死之事,于你而言也是小事?”

“修行一道,本就如此。”乌令禅反唇相讥,“我若畏难苟安,直接像孟凭一样丹药堆出个元婴岂不更好?”

“没人要你学孟凭。”尘赦道,“荀谒结婴,也有尊长在侧护法,你难道要指责他依靠旁人才获得如今的修为吗?”

乌令禅闭了闭眼,忽然说:“若生死之事全依靠着你来救我,我养成习惯,遇事只需等着。万一有一天你不在了,我难道要傻愣愣地在原地等死?”

尘赦:“我不会不在。”

乌令禅猛地甩开他的手,漂亮的赤瞳没有分毫神情:“可当年,你就不在。”

尘赦一怔。

乌令禅就这样无情无感地注视着尘赦,没有指责、没有愤怒,只是在诉说着一个事实。

你能护住我一时,能护得住我一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