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砚舟掌心的薄茧刮到她稚嫩的皮肤, 沈栀意像被开水烫到,白葱般的手指下意识想蜷缩,却被攥紧。
男人制止住她的动作, 手放在身前,缓缓松开。
不是第一次牵手, 却是动心后的亲密接触。
曾经是紧张, 如今则多了情怯。
怕被人看出来, 怕被发现。
池砚舟说是靠一下, 真的是轻轻靠上去。
沈栀意的系带衬衫没有立起的领口,男人漆黑的短发扎到她的脖颈。
又痒又刺挠。
逼仄狭窄的车厢内阒静无声,轮胎压过马路的闷声、轰鸣的马达声、汽车的鸣笛声不绝于耳。
还有男人温热的呼吸声, 一同冲击沈栀意的感官。
池砚舟安安静静,没有说话没有动静, 他在休息吗?
沈栀意偷偷瞄他一眼, 男人微阖双眼, 细散的碎发垂在硬朗的眉骨, 浓密的睫毛在眼皮上投下一层淡淡的阴影。
她的视线一路而下,高挺的鼻梁、薄薄的嘴唇,微红的两颊。
明明是正式的白色衬衫, 明明没有开口说话, 领带被随意拧开, 透出一股洒脱的气质。
微微敞开的领口,线条流畅的脖颈隐约露出锁骨, 以及喉结上那一点黑痣, 顺着喉结轻微滑动。
白皙皮肤上的一抹点睛之笔。
沈栀意盯着那颗黑痣发呆,目光始终没有移开,原来一个人的理想型和真正喜欢上的类型, 大相径庭,可以差距这么大。
淡淡的酒香飘在车里。
在她怔然的瞬间,男人倏地睁开了眼睛。
那双桃花眼,漆黑如墨,亮如黑曜石,此刻盛满了柔情。
沈栀意撞进他的眸里,像做坏事被当场抓住的学生,她忙不迭地偏开视线。
男人懒洋洋说:“看我什么呢?”
沈栀意理直气壮,“我没看你,我怕你昏过去了。”
女生一把推开池砚舟的脑袋,向车门处挪去,和他拉开距离。
池砚舟按着头,“头好疼。”
“我没使劲。”沈栀意转头仔细打量他,不确定他是不是故意的。
在昏暗的灯光下,什么都看不出来。
池砚舟故作难受状,“那我的头突然好疼。”
沈栀意判断,“你这是酒的后劲上来了。”心里难免会担忧,蹙起眉头看向男人。
池砚舟按按太阳穴,“我吃了解酒药,喝了解酒茶,怎么还疼。”
沈栀意直言,“说明你喝太多,谁让你喝这么多酒,一杯接一杯,和喝水似的。”
池砚舟面朝女生的方向,挑了挑眉峰,“沈栀意,你观察这么清楚啊。”
男人话里有一丝醉意,尾音拉长。
沈栀意寻了理由,“屋子就这么大,想不看见都难。”
一不小心暴露了内心的想法。
男人低声叹气,“唉,没人管没人在意,演戏的老婆一晚上都没有打电话,只能喝酒。”
他说话一向如此,沈栀意不禁捏住包上的玩偶,无意识摆动,“都是演戏了,怎么管你,不在职责范围内。”
池砚舟向左边挪,离女生再近一步,“沈栀意,商量一下,下次我有饭局或者应酬,我借机给你发信息,你就给我打电话,让我赶紧回家,我就听你的话回家。”
沈栀意心跳持续加速,强壮表面的镇定,“那不行,别人会传你老婆是母老虎,说你是妻管严,多没面子啊。”
池砚舟勾起唇角,“听老婆的话怎么是没面子呢,或者你可以说你想我了,我也可以回家。”
“我…我才不会想你,还不如妻管严呢。”沈栀意磕磕绊绊说完。
男人信手拈来的话,扰乱了她的心。
池砚舟点点头,“我觉得妻管严很好,记得来救我。”
沈栀意:“哦,知道了。”
绕来绕去,绕回最终的起点。
男人倚靠在椅背上,时不时揉揉额头。
沈栀意小声问:“池总,你头还疼吗?”
池砚舟酒意尚存,困劲上头,但他却说:“还有一点,酒喝的杂。”
沈栀意尝试说:“要不我帮你按按?但我技术不太行……”
女生后半句话没有说话,池砚舟毫不犹豫回:“要,来吧。”
男人正面面向她,头微微垂下去。
沈栀意强压沸腾的心跳,抬起细长手臂,伸出手指放在池砚舟太阳穴的位置。
女生找到凹痕,绕圈按摩,“我爸有时候喝醉了,我妈就会帮他这样按,一边按一边数落他。”
池砚舟闻到她身上的冷调香气,和他同款沐浴露的味道,男人掀起眼睫,女生下颌紧抿,全身心投入,“他们感情很好。”
“对。”沈栀意补充,“我妈不做饭不做家务,我爸全权负责,所以我妈才会催婚,她可能以为,我爸这样的男人很多,其实是凤毛麟角。”
池砚舟问出心里话,“你对你未来老公也是这样要求的?会做饭要勤劳吗?”
话音刚落,放在他太阳穴上的手指瞬间停滞。
沈栀意重新按揉,“那肯定啊,我不会做饭,做家务那么累,我结婚又不是做保姆的,如果让我一个人操持一家子的事,那我宁愿孤独终老。”
“我妈对我爸也很好,我爸有次腿断了,我妈在床前一直照顾他,还学习做饭。”
婚姻是相互扶持相互理解,而不是丢给某一方,而不是计较谁做得多,谁做得少。
池砚舟:“能看得出来,爸很宠妈,要向他学习。”
他的视线落在女生的嘴唇,抿紧的樱唇缓慢张开,“池总,现在不是在演戏,不用喊爸妈的。”
池砚舟嗓子发痒,拧了拧领带,选择直接抽掉,“那不行,日常喊习惯才不会露馅,过年有人去你家走亲戚,被拆穿了怎么办?”
温度适宜的秋天夜晚,他感受到的是燥热。
想咬,想亲。
沈栀意放轻呼吸,“池总,你还真敬业,过年还帮我应付父母和亲戚。”
池砚舟:“我们俩这感情,自然要的。”
他可不是为了敬业,追老婆要在丈母娘面前刷好存在感。
“我头不疼了。”
燥热没有随着时间缓解,反而愈演愈烈,从嗓子蔓延到其他位置。
“好。”
沈栀意垂下手臂,她不知他的想法,与之出了偏差,什么感情?革命友谊吗?
总归,不是爱情。
车厢内再次安静下来,事后,沈栀意的清醒和理智占据高地,顿觉刚刚的事十分荒唐。
她在做什么,不自觉想靠近他。
车子抵达臻悦府,沈栀意下车瞄向后备箱,选择实话实说,“池总,那个人又送了花给我,别人的心意我不能随便丢掉,仅此而已。”
解释清楚,不会产生误会。
池砚舟弯腰主动抱起两束花,“没事,带回家。”
他是不在意的,不在意有人追她。
没有吃醋,完全不在意。
残酷的事实,沈栀意的心脏揪着痛,似被针扎一样,戳了一下又一下。
男人喊她,“沈栀意,走了。”
沈栀意深深呼吸,“好。”
回到家,池砚舟将两束花稳稳放在餐桌上,男人小心对待的模样,刺痛了沈栀意。
她找出两个花瓶,强忍酸涩拆开包装袋,一不留神,玫瑰的刺扎到她的手。
“啊。”
双重疼痛,本可以忍受的痛感,今天突然忍不住了。
池砚舟推开花束,抓住她的手指,急忙问:“我看看。”女生的手指上被刺刺出了一个小血珠。
沈栀意用力抽出手臂,“池总,没事。”
池砚舟攥紧,没有如她的愿,找出创可贴,贴在伤口处,“我来,你去坐着。”
“哦,那我去洗澡了。”沈栀意头也不回回去房间,摩挲手上的创可贴。
池砚舟整修完整花朵,放在电视柜上,通知花店的人,【玫瑰花处理干净上面的刺。】
花店老板:【抱歉,池总,这次有遗漏,保证不会再发生。】
翌日,沈栀意一觉醒来,磨磨蹭蹭没有出门,不想面对池砚舟,不想看到那束花。
她对着天花板发了一会呆,捞起床头的手机。
池砚舟发来消息,【我出去谈个合作,大概傍晚之前回来,国庆出去玩的车票和酒店定好了,攻略也做好了,你看看有没有要修改的?或者还想去的地方。】
沈栀意打开文档,【没有,这样很好,麻烦池总了。】
池财神爷:【阿姨做了午饭,不用点外卖。】
沈栀意:【哦,好。】
兰姨做了几个菜,开胃下饭,沈栀意有一大优点,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
在她的世界里,万事没有吃饭重要。
吃完午饭,沈栀意直奔云澜湾,一进屋,甩掉拖鞋,扑倒在沙发上。
楚笙宁不解问:“怎么了?无精打采闷闷不乐。”
沈栀意揪玩偶的尾巴,“没怎么啊,秋乏。”
楚笙宁站在沙发边,盯着朋友的脸左看右看,“沈栀意,你现在特别像思春的人,心不在焉。”
沈栀意做了一个勉强的笑,“有这么明显吗?”
楚笙宁:“不算很明显,只是我们太熟悉了,你什么时候有过这么发愁的时刻,说说吧,具体怎么了?谁让我们意意动了凡心?”
面对朋友,沈栀意短暂停滞,最终难为情吐露,“池砚舟。”
楚笙宁毫不意外,“我就知道是他。”
“扑腾”,沈栀意坐了起来,“你都不意外吗?”她戴上手套,撸起肉串。
楚笙宁摊开手臂,“不意外啊,你和他在一起更舒服,包括我见他第一回 ,那天晚上虽然你们不熟,但你不排斥他,就那种感觉说不上来,举个例子,你和你师兄一起出现,很熟但明显没有火花,你俩出现就冥冥之中带了火花,仿佛有根红线在中间牵着你俩。”
沈栀意今天不想思考,“说人话。”
楚笙宁:“有些人天生一对,这就是缘分。”
沈栀意苦恼道:“是吗?那有啥用,我们之间有附件在,不能喜欢,被发现的话合同终止,我的钱就没了。”
楚笙宁懂,情债比钱债难还,对池砚舟来说,能用钱打发反而是一件简单的事。
“意意,钱重要还是男人重要?”
沈栀意未加思索,脱口而出,“当然是钱,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
楚笙宁:“问题解决了,既然钱重要,那就让男人靠边站。”
沈栀意咬住鸡翅,音量极小,“不过,他也重要。”
鱼和熊掌怎么不可兼得呢?小孩子才做选择,她都想要。
楚笙宁苦思冥想,“或者还有一个选择。”
沈栀意放下美味的佳肴,巴巴望着,“什么?”
楚笙宁:“珍惜当下,我看他撩你撩的起劲,玩他一年,说不定就厌烦了,到时拿着钱走人,还玩到了顶级帅哥,多赚啊。”
沈栀意“哼哼”两声,“楚笙宁,你可真是我的好姐妹啊,这个主意都能想出来。”
楚笙宁逗她,“你就说我说的有没有道理吧。”
“没有。”沈栀意问:“他撩我吗?他什么时候撩我了?”
楚笙宁坐到朋友身边,“不要太明显好吧,每次吃饭给你剥虾剥蟹,虾好剥算了,你想想,那可是螃蟹,这辈子谁给你剥过。”
沈栀意眼眸流转,“我爸我妈。”
“这也说明不了什么啊。”
沈栀意说出困扰她一晚上的事,“最近有人天天送我花,他丝毫不在意,还让我把花带回家,喜欢不会是这样吧。”
楚笙宁拍拍朋友的头,“别想太多,别为难自己,享受当下,他不问你不说,他问你装傻,钓死他。”
别为难自己!
这句话说的格外正确,沈栀意深表赞同,“楚律说的对。”
她点开一个视频,细细研究。
楚笙宁听语音听的云里雾里,“你在看什么高深的东西?”
沈栀意:“矛盾论。”
刚刚还在为爱情困扰的人,突然研究起深刻的理论。
楚笙宁眉头皱得更深,人是不能接触爱情,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就不正常了。
“沈栀意,你准备考公啊?”
“不是,这说的特别对。”
沈栀意读完著作,心境豁然开朗,“我的主要矛盾是钱,我最在意的也是钱,所以,次要矛盾才是池砚舟,当下不能被他牵着走,他不在意就不在意吧,也许过几天我就不喜欢了,何必为这些事烦恼。”
从小,楚笙宁佩服朋友的乐观精神,内耗最多一天,“沈栀意,你可真不像理科生,怎么会有人看矛盾论解决感情问题。”
沈栀意撇撇嘴,“是吧,大材小用,池砚舟配不上这么高深的著作。”
楚笙宁轻轻拧朋友的脸,“意意,你好可爱啊,一点都不恋爱脑啊。”
“这里是风水宝地,一下就想通了。”沈栀意揉揉脸颊,安心吃烧烤。
另外一边,池砚舟签完合同,送客户去机场,赶紧回家。
男人的视线扫过街边小店,“王叔,停车。”
他下车去买糖葫芦,每样来了一份,同时,男人在花店包了一束花。
当池砚舟推开门,家里安安静静,没人等他。
池财神爷:【你不在家吗?】
沈栀意:【我回云澜湾了,池总,你晚上自己吃吧,我约了宁宁,吃完饭就回去。】
池财神爷:【我去接你。】
沈栀意:【不用,就在家附近。】
池财神爷:【那我去楼下接你。】
沈栀意已读不回。
池砚舟将冰糖葫芦放进冰箱,回房间沉思。
楚笙宁作为沈栀意最好的朋友,他想要追到沈栀意,一定要在她朋友面前刷好感。
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
男人在床头柜上放了一本书,《100种家常菜的做法》。
与工作有关的书籍,放在书房。
而与沈栀意有关的书籍,则放在床头最醒目的位置。
池砚舟随手翻了几页,看似简单,对他这个新手来说,着实是不小的挑战。
男人选择实践,从切土豆开始。
他小心翼翼不切到手,土豆条粗细不一,最细的和筷子一样。
一向游刃有余的池砚舟,此生滑铁卢在做饭。
沈栀意和楚笙宁吃完火锅,她散步回家,推开家门,皱起眉头,嗅了嗅空气,“怎么有股糊味?什么东西烧焦了?”
池砚舟一本正经解释,“热菜的时候不小心糊锅了。”
沈栀意不疑有他,“那得小心。”
晚风吹过客厅,秋季的风舒爽温馨。
池砚舟从身后拿出一束花和许多串糖葫芦,“送你的。”男人站在女生的面前,眼里闪过灼灼神情。
沈栀意抿起嘴巴,“送我?为什么?”
池砚舟说出早已编好的理由,语气悠悠,“有人送我老婆花,我不能被比下去吧。”
实际情况是,周末沈栀意不去公司,他不能暴露身份,每天一束花不能间断。
沈栀意欣然收下,“池总,你真好面子。”
她垂起眼眸,怀里的这束花和那个人送的花如出一辙,均是玫瑰花加栀子花的搭配。
池砚舟腔调正式,“我身为你的老公,送花是应该的。”
“哦,我很喜欢花和糖葫芦。”
话里有话,只有沈栀意自己能听懂,她抱住花不撒手,今天的花仿佛更好看。
池砚舟靠在餐桌旁,假装随意聊天,“我朋友他们公司明年想换个律所,你朋友不是律师吗?不知道她有没有兴趣参加?”
沈栀意来了兴趣,“什么公司?”
池砚舟:“宝昌国际,做半导体的。”
沈栀意用企查查查询公司情况,“上市公司啊,我和宁宁说。”
她当即拨通楚笙宁的电话,和她说了大致的情况。
听筒对面的人十分开心,“那肯定有兴趣,池砚舟可以呀,这好事都能想到我,肯定是因为你啦。”
沈栀意挠挠鬓角,“你把资料和人员简历发我。”
女生说:“宁宁说可以。”
池砚舟截了一张图,“电话和微信你转给她,添加好友时报我的名字。”
沈栀意开玩笑说:“会被拒绝吗?”
池砚舟微挑眉头,“让她试试就知道了。”
很快,临近国庆假期。
9月30日一到下班时间,沈栀意和池砚舟一起去高铁站赶车。
由于假期的缘故,高铁站人满为患,两个人来早了一点,慢慢悠悠找检票口。
蓦然,沈栀意在候车厅看到梁修宴的身影,她急忙走到商务车候车厅,假装没看见,顺便和池砚舟拉开距离。
师兄要回老家,她给忘了。
梁修宴看到池砚舟,过来打招呼,“池总,好巧,和太太出去玩吗?”明明看到有个女人站他身边,一转眼便消失。
池砚舟坦坦荡荡,“对,我老婆比较社恐,请见谅。”男人提到老婆时,藏不住的宠溺。
“意意好像也在。”梁修宴径直走向沈栀意旁边,拍了她的肩膀,“小师妹,真是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