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砚舟的右手架在唐星洲和他中间, 对方伸出右手短暂握了一下。
“你好。”
那声‘恭喜’卡在唐星洲的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口。
无论从朋友圈还是共同好友那里,没有听说沈栀意结婚的消息。
天空渐渐昏暗, 东方出现了弯月。
池砚舟牵住沈栀意的手,自然坐在她的另一边, 旁若无人似的, 递给她一根千禧小番茄糖葫芦。
男人漫不经心说:“你们继续, 不用在意我。”
他始终没有松开他的手, 握在掌心里摩挲,沈栀意从开始的挣扎,到随他去。
怎么看, 都是亲密无间感情极好的夫妻。
沈栀意坐在两个男人之间,如坐针毡, 一边是关系好的朋友, 一边是婚姻搭子。
聊天被突然出现的池砚舟打断。
唐星洲也不再说话, 能陪在她身边就足矣。
终究迟了一步。
秋季夜晚温度适宜, 公园水草密布,蚊子肆意横行。
作为天生招蚊子喜欢的体质,沈栀意深受困扰, 用手挠小腿上的包。
池砚舟:“怎么了?”
唐星洲:“你快回去吧, 不然蚊子越来越多, 又咬的你一身包,我们下次有空再聊。”
两个男人同时开口, 说的却是截然不同的话语。
原来, 她容易被蚊子咬。
池砚舟身为沈栀意的丈夫,不如身为同学的唐星洲对她了解多。
心里涌起一股难言的苦涩之感,像被麻绳揪住。
趁池砚舟不备, 沈栀意抽出了手掌,她左右为男,浑身不自在,微弯嘴唇,“回南城我请你吃饭。”
“好,回头约时间。”唐星洲瞥一眼池砚舟,补充一句,“喊上楚笙宁,老同学几年没见了。”
她结婚了,不能和他单独出去吃饭,他不愿给她带来一丝一毫的麻烦。
要保有足够的分寸和边界感。
沈栀意:“好啊,拜拜。”
女生站起身,和池砚舟一起向东边走。
唐星洲的家住在公园的对面,只要他回来,每天晚上会沿湖转一圈,看看能不能遇到沈栀意。
多数情况下,不能如愿。
今晚见到了心心念念的人,同时得到了一个死刑般的噩耗。
他不甘心地回头看,并肩走路的一男一女,男人将自己的老婆护在里侧,遮住外界的车子。
她幸福开心就好。
哪怕以朋友的名义相处。
一盏盏路灯同时亮起,蜿蜒的小路延伸到尽头,他们去干洗店拿衣服。
沈栀意斟酌片刻,缓缓开口,“池砚舟,又不是在家里演戏,在我老家可以不用牵我的手。”
手背似乎残留男人的体温,侵占了你的领地,会逐步蚕食占领,直至土崩瓦解。
到那时,她还能坚持初心吗?还会记得最初是的合同吗?
人财两空之时,一切晚矣。
池砚舟脱口而出,“你喜欢他?”
他牵住她的手,她第一反应是挣脱是拒绝,许是对亲密接触的抵抗,许是其他的原因。
为了避免误会和猜测,问清楚最好,长嘴就是为了吃饭说话。
“不喜欢。”
沈栀意对他的脑回路无语,“我只是不喜欢你无缘无故牵我的手。”
池砚舟看向身侧的女生,“那你为什么害怕我牵你手?”
沈栀意直言,“不合适,不合适懂吗?不在父母长辈面前,不用演戏,完全没有牵手的必要。”
池砚舟悠悠道:“牵手才有说服力,才能证明我们是夫妻。”
“九个月后就要离婚的夫妻,证明什么,恩爱吗?”沈栀意摆摆手,“算了,不重要。”
他的手温热,冬天用来暖手不错,他若执意如此,当免费的暖宝宝。
可以不离婚的,池砚舟及时止住要说的话,咽了回去。
这不是一句空口白话,要用行动代替语言。
“重要,你在我这里很重要。”池砚舟偏头看向沈栀意,目光似深潭。
即使在昏暗的光线中,唐星洲看她的眼神依旧充满赤诚。
他们有同学的感情基础,他又喜欢她那么多年。
如果离婚了,他追她胜算不会低。
喜欢她暗恋她的人那么多,她也许会和别人谈恋爱结婚。
到那时,会是他想看到的局面吗?
沈栀意的注意力在前方的凉皮摊,她停下脚步,“老板,一份凉皮,不要海带,多放透明门帘,加一份鸭肠,中辣打包。”
老板:“好嘞,马上好。”
点好了自己那一份,她才想起池砚舟,不好意思问:“池总,你要吃吗?”
池砚舟:“不用。”
他不像她,她每次吃完饭还要吃一堆东西,仿佛晚上没吃饭。
快到家门口,沈栀意磨磨蹭蹭躲在池砚舟身后,凉皮夹在两个人中间。
她推着男人,“你先进去,我妈不会骂你。”
池砚舟扬起唇角,“沈栀意,你多大了,吃个凉皮还怕被人骂。”
“要你管。”不是骂,是怕唠叨,父母最讨厌孩子吃外卖吃外面的路边摊。
知女莫若女,黎映雪看女儿鬼鬼祟祟的动作,便知道是什么,“别藏了,我都闻到了,不就是凉皮嘛。”
沈栀意挺直腰杆,“嘿嘿,我饿了。”
黎映雪无奈笑,“吃完早点睡觉,晚上别熬夜。”
沈栀意:“知道了,妈,拜拜。”
沈栀意不爱坐餐椅,她盘腿坐在地毯上,解开塑料袋,吃了半碗吃不下去,放在一旁。
池砚舟直接吃她吃剩下的凉皮,用同一双筷子。
女生急忙喊,“这我吃过的。”
男人不以为意,“浪费粮食可耻。”
他都不嫌弃她吗?这也太亲密了些,沈栀意总觉得哪里奇怪,又说不上来。
“我怕你上火长痘口腔溃疡,回头怨我。”
池砚舟慢条斯理说:“不会怨你,我哪里舍得。”
“你吃吧,我先去洗澡。”她回头看,凉皮见了底,连配菜都吃完了,总结,他饿了。
沈栀意抱着睡衣走进次卫,热水从蓬头落下。
身上的汗液被冲走,脑袋越来越乱。
一想到晚上要同床共枕,她的脸颊不自觉发烫,被蒸得越来越红。
母单至今20余载,和男人牵手都是几个月前才发生的事,更不用说同床共枕。
沈栀意开始自我洗脑,“没事哒没事哒,就当池砚舟是一个玩偶,一个新型的会动的拟人化玩偶。”
应该不会发生其他事的,他们就是合作关系。
沈栀意边穿衣服边自言自语,套上秋季的长裤长袖睡衣,扣子扣到顶端,裹得严严实实。
她打开浴室门,看到池砚舟正在洗手,放低声音,“池总,我洗好了,你的毛巾牙刷在柜子里。”
“好。”池砚舟的视线从她身上掠过,迅速移开。
在浴室中,空气里飘着女生留下的甜甜的味道,好像是桃子味,侵入他的鼻腔。
池砚舟的心跳不自觉加速,全身血液翻涌,草草洗完澡。
此刻,他发现,他竟然忘了拿一件很重要的衣服。
无奈之下,池砚舟打开玻璃门,露出一条缝,小声喊,“沈栀意。”
“沈栀意。”
喊了许多声,女生才听到。
沈栀意跑过去,闭着一只眼问:“池总,怎么了?”
她刚看到了什么?
冷白皮肤,垒块分明的胸肌和腹肌吗?
他为什么裸露上半身,他为什么不穿睡衣?
池砚舟难以启齿,“我忘了拿内裤。”
沈栀意的耳朵一片薄红,蔓延到脖颈,“噢噢噢,我去给你拿。”
池砚舟又说:“我晾在最东边,纯黑色的,别拿错了。”
沈栀意背对他,比了个“OK”的手势,“知道了,你这都能忘。”
池砚舟发誓,他真不是故意的,在臻悦府洗澡路过衣帽间直接拿,这里行径路线不同。
在阳台的最东端,衣架撑起黑色内裤,沈栀意捏住边缘,像烫手的山芋。
多看一眼马上会长针眼的程度。
“给你。”女生闭着眼从门缝里塞进去,浴室里的水蒸气烫到她的手臂。
指尖碰到了男人的手指,不知道是烫手还是静电,她的身体陡然抖了一下。
沈栀意回到房间,坐在床边,刚刚差一点缺氧。
洗澡的池砚舟比平时更欲,冷白色皮肤泛起一层薄红,漆黑的碎发向下滴水,眼睛更透亮、深邃。
重点是,那鼓鼓的胸肌和坚硬腹肌。
太犯规了。
女生扇了扇脸颊,怎么突然热了起来,“沈栀意,不可以见色起意,一个腹肌而已,擦边主播都有。”
脑海里另一个小人说:“看一下又不是什么大事,又不是要睡。”
在她左右脑护搏快要打起来的时候,房门从外推开,池砚舟洗完澡走了进来。
男人的领口微微敞开,白色锁骨与黑色睡衣交织碰撞。
视线上抬,凸起的喉结滚动,那颗痣轻微浮动。
好欲,好欲,好欲。
沈栀意不禁咽了咽口水。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实属正常。
眼下有更重要的事,她的床宽度一米五,睡两个成年人不算富余,但勉强可以睡下。
她抱着枕头,“池总,你睡床,我去睡飘窗。”
池砚舟擦了擦微潮的头发,“不用。”
沈栀意的视线在飘窗和男人身上转悠,“那你睡飘窗,你也睡不下。”
打地铺没有足够的空间,也没有多余的被子。
池砚舟自觉坐下,靠在床头,漆黑目光望向姑娘,“我又不会做什么。”
沈栀意义正辞严道:“那可说不准,你是一个男人,成年男人。”
池砚舟微勾唇角,“我更是一个正常人,有道德底线遵纪守法的好公民,都在一个房间,睡飘窗和睡床有什么区别,而且爸妈在隔壁,你喊一声他们就听见了。”
男人的视线直直锁住她的脸,“退一步讲,我要真想做什么,在南城不是更合适吗,嗯?”
言之有理,沈栀意被成功说服。
池砚舟语气随意,“还是说,你害怕你对我做什么,毕竟这在你家。”
沈栀意狠狠瞪他一眼,“少做梦了,我对你没有一丁点想法。”
池砚舟挑了挑眉头,拍拍床铺,“那不就得了,过来睡觉。”
以防万一,沈栀意放了超大的小熊玩偶在中间,像一个小孩,分开爸爸妈妈。
她郑重警告,“你不可以越过这个玩偶。”
池砚舟转过身体,面朝沈栀意,“你不觉得这个多此一举吗?我要是存心想做什么,你要是想做什么,放个玩偶有什么用。”
“心理作用。”
沈栀意拍拍玩偶的肚子,“乖,晚安。”
池砚舟伸长手臂,关闭顶灯,室内瞬间陷入黑暗,伸手不见五指。
黑暗意味着看不见,意味着悄然增长的情愫不受控制。
给了心底隐藏的秘密,一个发泄的空间。
沈栀意一动不敢动,心脏扑通扑通乱跳,他们盖同一床被子,有熊做阻隔,隔绝不了热量的相互传导。
旁边的男人和她一样。
沈栀意瞪着眼睛毫无困意,她捞起床头的手机,窸窸窣窣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池砚舟没话找话,“沈栀意,你怎么这么多玩偶?”
他完全睡不着,更不敢动弹,生怕碰到了不该碰的地方。
沈栀意:“别人送的啊,不过也是因为我喜欢。”
池砚舟随口问:“这个最大的是谁送的?”
沈栀意回忆,“唐星洲送我的18岁礼物,我可喜欢了,可惜搬到南城太费事,不过,他又送了我一个小一点的,在云澜湾。”
“你和他关系很好?”池砚舟佯装随意,“我就随便问问,我们现在是一个队伍,了解多一点没有坏处。”
沈栀意怀里抱着的小玩偶,卸下心防,“是还不错,只是后来大学分属两地,生疏了点,我和你说,他只是不爱说话,实际上人巨好,很温柔,很贴心。”
女生越说越起劲,“有一回出去春游,他带了好多药品,还有防蚊贴和花露水,拯救了我,还有一次,我生理期痛,他竟然有布洛芬和暖宝宝。”
池砚舟闭上眼睛,腔调冷硬,“沈栀意,睡觉。”
沈栀意“哼”了一声,“凶什么凶,是你自己要问的。”
他只是问关系好不好,没问其他的事,不想听夸别的男人的话。
池砚舟按按太阳穴,“我没问他怎么样,他人好不好又不关我事。”
“睡觉睡觉。”
沈栀意翻了个身,面向窗户,向床的边缘挪动,直到挨到床沿。
她背对他睡觉,和池砚舟隔着一座珠穆朗玛熊。
池砚舟摸了摸中间,空空如也,“沈栀意,你再往边缘出,就要掉地上了,小心别摔到了。”
沈栀意怨气冲天,“还不是都怪你,长这么高干嘛?”
池砚舟抿唇笑,“是我的错,你往中间来,我去边沿。”
轮到男人向另一侧挪动,给女生腾位置。
即使隔着玩偶,池砚舟也是无法忽略的存在,沈栀意自己不能独占大床,不能随意动来动去。
“本来就是你的错。”
床分成了两份,女生占一半,熊和男人占另一半。
沈栀意和朋友聊天,屏幕常亮。
池砚舟问:“怎么还不睡?”
沈栀意:“白天睡多了,你要是困了就睡,我戴耳机。”
池砚舟:“不用,我睡眠质量好。”
说着不困的女生,首先进入梦乡,手机被她丢在一旁。
半夜,人不知不觉放下了防备。
玩偶挡不住它的主人,沈栀意一脚跨过玩偶,搭在池砚舟的腿上。
她的脚来回摩挲,酥酥麻麻,很痒。
池砚舟迷迷糊糊被她弄醒,长臂探进被窝,拿掉她的腿,下一秒,她又搭了上来。
这一次,更过分,直接死死勾住。
男人彻底清醒,平日看着文静的女生,睡着后这么闹腾。
过了一小会,许是热了起来,沈栀意踢开被子,翻了个身,两条腿扒住了他,上半身在另一边。
她的身体睡成斜的。
沈栀意离他很近,腿夹住他的腿。
这是对他自制力的考验。
池砚舟推推玩偶隔壁的女生,喊她,“沈栀意,沈栀意。”
女生声音不耐,尾音拖长,“干嘛?大晚上不让人睡觉。”
她又踢了他的大腿一脚,差点踢到要害之处。
一瞬间,池砚舟以为女生是装睡报仇,她说完话挪到另一侧。
原本阻隔作用的大熊,成了她怀里的玩偶。
夜晚温度降低,池砚舟给她盖上被子,警告她,“别再踢了。”
不说还好,一说刚盖好的被子又被女生踢掉。
池砚舟重新盖好,“沈栀意,乖一点,好不好?”
“好。”女生顺着他的话回答,睡觉不耽误她回话。
不多时,沈栀意的腿又放在他的腿上,蹭来蹭去,只不过,这次老实了一点,没有再踢被子。
池砚舟放弃了,她爱搭在他身上就搭吧。
中间没有了大熊,黑暗里,女生身上的清甜香气直直往他鼻尖钻。
和他在浴室闻到的是一个味道。
床头的手机不知为何亮起来,借助昏暗的光线,池砚舟垂眸看到女生的脸。
她的睫毛簌簌抖动,像扑闪的蝴蝶翅膀。
她的唇看起来很软,抿一下、舔一下。
好亲吗?亲起来也是软的吗?
池砚舟被自己的念头吓到了,他想亲她,很想亲她。
全身的气血涌向一处地方,身体不禁燥热。
生理性喜欢就是这样吗?
好像不止,他喜欢和她待在一块。
不单单是想亲她,和她说话会开心,会在意她,不想给她造成困扰。
看到别的男人那样热烈地看着她,会吃醋会嫉妒,会产生浓烈的占有欲。
看到她离开会害怕,才会不顾一切赶去追她。
看到她避着他会难过。
是喜欢,不是简单的好感。
在这个深夜里,终于确认了心意。
翌日,沈栀意醒来,视野被一张矜贵的五官端正的脸占据。
她低头看看,没有抱在一起。
还好,还好。
她伸懒腰,活动筋骨,脚踢到一个硬物,她反应两秒,啐了一句,“流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