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修长的无名指上戴着一枚银色婚戒, 在聚光灯闪耀。
池砚舟已婚的消息得到池家人的证实,只是关于池太太的身份,一直是一个谜。
大家对池太太好奇, 出于现实因素考量。
一方面担心无形中得罪,另一方面则是希望能够借机争取合作。
池砚舟假装挂断电话, 男人致歉, “耽误大家时间了。”
有人应声, “没有没有, 池总和太太感情真好。”
男人扬起眉峰,“那是自然,我好不容易追到她, 一定要好好珍惜。”
池砚舟一边说话,眼神瞥向他处, 看到沈栀意时, 他微挑眉头。
他隔着众人和她对视, 目光在空中汇聚。
漆黑的桃花眼撞上清润的眼眸, 无声相遇。
男人的白衬衫一丝不苟,气质在一众男人中突出,矜贵斐然, 却又带着肆意洒脱。
他的嘴唇噙着笑, 那双黑眸盛满了光。
视觉与听觉在同一时刻受到冲击, 沈栀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无论真假,无比佩服池砚舟的演技。
女生迅速错开视线, 心跳不受控悸动, 继续和旁边的人聊天,不能让人看出端倪。
方明轩问梁修宴,“你们池总的太太你也没见过?”
梁修宴不在意, “没有,池总的太太是谁,和我无关,和无人机也无关。”
他在人群中寻找沈栀意,一股异样涌上心头,为什么池砚舟会在小师妹身边。
只是,他们的衣服却格外的契合。
米白色的连衣裙和白色衬衫,相似的颜色,相同的气场。
怎么会这样呢。
方明轩分析,“这可说不准,他太太是无人机工程师,如果不在你们公司,最后你的研发成果为别人做了嫁衣,不是得不偿失。”
梁修宴:“池总不是这样的人。”
没有多加思索脱口而出的想法,最能代表内心,共事时间不久,对池砚舟已经有天然的信任。
方明轩:“男人嘛,万一被感情困扰,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总归他们是一家人。”
梁修宴反问回去,“以你对他的了解,你觉得池总是昏庸的人吗?”
“不是。”
方明轩转开话题,“算了,还是聊聊你小师妹吧,从来没听你说过。”
梁修宴:“我提我小师妹做什么?你少打她的主意。”
方明轩笑笑,“认识一下,又不是什么坏事,多个朋友多条路。”
“你这里是一条死路。”梁修宴正色道:“至于其他,你别想了,小师妹喜欢的不是你这个类型。”
“我什么类型?”
“总之你不是她喜欢的,我要替她把好关。”
方明轩追问:“是你想把关,还是另有目的?”
梁修宴低头笑,“你想多了。”
池砚舟路过此处,恰巧听见他们的对话,谁让他听觉好。
从‘小师妹’这几个字开始,后面的话全跑进他的耳中。
男人不由地嗤笑一声,把关?把哪门子关。
人家结婚都没有告诉你。
管委会主办方负责人思维活络,没有遵循守旧,晚餐采用自助的形式,避免糟粕的酒桌文化。
然而有些人在哪里都能组局。
不喝酒的沈栀意和梁修宴逃离无聊的应酬,选了不引人注目的角落坐下。
他们靠技术吃饭,不是靠喝酒吃饭。
只是,池砚舟竟然和他们的想法类似,拉开沈栀意旁边的椅子坐下,动作熟练。
“池总。”
“池总。”
梁修宴和沈栀意微微惊讶,老板不在总经理那一桌坐着,反而来了这里。
他们只是员工和下属,对老板有疑问没有问出口。
池砚舟解开袖扣,自顾自解释,“我老婆不让我喝酒,不介意我拼个桌吧。”
沈栀意哂笑道:“不介意,池总,您随意。”
他是演上瘾了吗?这里又没有外人。
不需要秀恩爱。
周泽川:老板最近得了‘我老婆’综合症吗?这三个字不离口。
池砚舟和梁修宴边吃饭边聊工作,主要围绕九月份的新品发布会。
星熠不是行业内一流的企业,如何做到一鸣惊人,让公司的名头响彻天际,与新机脱不开关系。
沈栀意认真听,争取不漏掉任何一个信息点,以至于她忘了吃饭。
突然,池砚舟扭头问她,“沈栀意你还是单身?”
沈栀意老老实实回答,“是的,池总,你放心,我没有结婚生子的打算,不会影响工作。”
女性职场困境一直存在,你没结婚担心你要结婚,你结婚了担心你要生孩子,你生孩子担心你要带孩子,你生了一胎担心你生二胎。
总之,他们默认女性会被家庭裹挟。
当领导关心你的个人情况时,下意识会以为他担心你能不能全身心投入工作。
池砚舟掀起眼睫,语气平缓,“我不是这个意思。”
男人转而问:“你和梁总你们认识几年了?”
沈栀意不知道池砚舟的目的,仍顺着他的话回答,“三年多,池总,我和师兄是纯洁的同门师兄妹关系,不会影响工作。”
池砚舟注视斜前方的梁修宴,“梁总也是这样认为的?”
梁修宴神色无波澜,“是。”眼底和心底同时升起一团疑惑,老板的问题属实奇怪。
池砚舟搅动盘里的意面,“那怪可惜的,不能内部消化了。”
沈栀意:“不可惜。”
他今天吃错了药吗?关心她和师兄的终身大事做什么。
周泽川用余晖偷看老板的表情,可惜吗?压不下去的嘴角是怎么回事?
晚餐结束,池砚舟和同行寒暄几句,星熠科技的人返回南城。
一下午以交流为主,收获颇丰。
即使各家有所保留真实的技术发展水平,能从少有的信息中窥探一二。
在酒店的地下停车场,无人注意到,池砚舟跟着沈栀意的脚步和方向。
她停下,他也停下,她走,他跟上。
池砚舟径直走到车子旁边,男人倚靠在车身上,黑眸闪动,腔调随意,“沈栀意,蹭个车,我回不去了。”
“你……”问题还没有问完,沈栀意瞄见梁修宴朝她的方向走过来,旋即将池砚舟塞进后排座位。
女生睁大眼睛,双手合十,恳求道:“池总,拜托,别说话。”
她迅速关上车门,用身体挡住车窗玻璃。
“师兄,怎么了?”
梁修宴问:“小师妹,你开车可以吗?”
沈栀意装作镇定,“可以,没多远的路程,师兄你开车注意安全。”
梁修宴向她的身后看,地下停车场光线昏暗,看不出其他,“那好,晚上回去报平安。”
师兄渐渐走远,直至身影消失在视野中。
沈栀意长舒一口气,拉开车门坐了进去,男人好整以暇地看向他。
借助微弱的顶灯,她看见他的薄唇似笑非笑,等待她给他一个理由。
沈栀意故意不提刚才的事,“池总,你的车呢?”
池砚舟理直气壮,“给周泽川开了,我和你一道走,不用绕路。”
沈栀意困惑道:“你蹭车蹭上瘾了吗?”
她没有往中间坐,而是坐在靠窗的位置,担心老板和她秋后算账。
池砚舟语气悠悠然,“怎么,不可以吗?”
沈栀意尴尬笑笑,“可以,反正是你买的车。”
汽车上路,驶入高速公路。
池砚舟佯装闲聊问道:“你为什么不告诉梁修宴你结婚了?”
沈栀意趴在车窗边,看窗外的弯月,“师兄又不催婚,告诉他还得解释为什么结婚,可能还要教训我,多麻烦啊,毕竟是和陌生人结婚。”
池砚舟勾起唇角,“那看来你们也没多熟。”
沈栀意如实说:“和宁宁比的确不算熟。”
池砚舟偏头下意识问:“那和我比呢。”
一个死亡问题,沈栀意挠挠鬓角,为难道:“那个,这个,我和你就是……”
她不是擅长说谎的人,陡然被问到熟不熟的问题,一时间想不好说辞。
犹豫的片刻,池砚舟敛了表情,“我明白了。”
男人微阖眼眸,闭目养神。
沈栀意蹙眉转过头,傲娇的池砚舟,和小朋友似的,比谁和谁关系更好。
多大的人了。
沈栀意从副驾驶捞起抱枕,手指在玻璃上画圈。
脑海里反复播放池砚舟晚上说的话,温柔的神情宠溺的话语,是她从未见过的他。
他会喜欢什么样的女生?电话对面的女生长什么样子呢?长头发短头发?可爱的还是温柔的?
沈栀意摇摇脑袋,祛除杂念,池砚舟喜欢什么样类型的女生都与她无关。
10个月后,他走他的独木桥,她走她的阳关道。
女生打了一个哈欠,她歪在座椅上补觉,王叔开车平稳,沈栀意很快进入梦乡。
只是,座椅靠背杠到后脑勺和脖颈,睡觉不舒服,她来回寻找舒适的位置。
一直寻不到,舒服敌不过困意。
待她睡熟以后,池砚舟将沈栀意的脑袋放在他的肩膀上。
男人小声交代司机,“王叔,空调调高一度。”
他垂眸看她,好似找到了舒服的睡觉姿势,嘴唇露出淡淡的笑意。
女生浓密的睫毛轻轻抖动,抬手挠了挠鼻头。
车子开了一个小时,沈栀意枕了一个小时,池砚舟保持一个姿势保持了一个小时。
直到回到臻悦府。
池砚舟赶在司机之前开口,用气声说:“嘘,还在睡。”
大约过了一分钟,沈栀意睁开眼睛,入目是男人墨黑的瞳孔。
她反应一秒,从池砚舟肩膀弹开,“池总,抱歉,我不知道。”
“用完就扔啊,沈栀意你这就不厚道了。”
池砚舟活动活动麻了的肩膀,意味深长道:“这不是挺熟的吗?睡着了还不忘枕在我的身上。”
沈栀意心虚说:“那你推开我不就好了。”
她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以她对他避而远之的态度,不可能发生这种事情。
可是,眼下不争的事实是她枕在他的肩膀上。
池砚舟淡定扯谎,“倒打一耙啊,沈栀意,肩膀借你枕了一路,没有一句谢谢。”
沈栀意:“谢谢。”
不知道矜贵的大少爷借此提出什么要求,刚刚一副他被占了便宜的表情。
“下车回家。”
“好。”
沈栀意意识逐渐回笼,时不时瞅一眼池砚舟,次数多了,自然会被当事人抓住。
男人问:“有事啊?”
“没有没有。”沈栀意欲言又止,在打开玄关大门的那一刻,她终究问了出来,“池总,你在外面是不是有别的老婆啊?就是那种没有名分,或者刚回国的白月光朱砂痣之类的。”
池砚舟将手机揣进兜里,“怎么说?”
“你晚上的电话。”
女生的言外之意是,她没有接到电话。
池砚舟按开顶灯,俯下身凑到女生的眼前,审视观察许久。
男人直起上身,措辞严厉,“沈栀意,我很好奇,你天天在想什么?不能是没拨出去任何号码吗?”
沈栀意松了心弦,堵在胸口的棉花随话语消散,女生嘟囔说:“主要是你晚上也不像演的啊,情真意切,那语气和表情骗了多少人。”
池砚舟得意说:“只能说天赋,天生的演技派。”
沈栀意夸赞,“那你演技可真好,可以进军娱乐圈,池总,就你这身高颜值,一定能爆火。”
池砚舟话锋一转,目光锁住女生,“沈栀意,我是看出来了,在你心里我一定要有个污点,花心、肾虚,现在连出轨都出来了,不知道下次是什么。”
沈栀意替自己辩解,“我想象力丰富了一点。”
“何止是一点。”池砚舟抬起长腿,走到水吧台,倒了两杯温水,无奈道:“下次脑补请脑补一点我优秀的品质,比如始终如一、深情、唯爱老婆这种。”
沈栀意抱着水杯,“好。”
池砚舟:“很勉强?”
沈栀意摇摇头,“不勉强,就是你长得太帅,不像没谈过恋爱的人。”
池砚舟慢悠悠感叹,“果然人心中的成见是一座大山,你觉得我是渣男脸。”
沈栀意:“池总,我错了,我去睡觉了。”
她放下水杯,向卧室的方向跑去。
男人在身后喊她,“回来,你晚上不是没吃饱?”
沈栀意怔怔然,“你怎么知道?”
晚上虽然逃脱了酒局,由于池砚舟和他们坐在一起的缘故,不时有人来敬酒。
无法安心吃饭。
池砚舟微张嘴唇,拧起眉头,“你在车上睡着的时候我听见你肚子叫了。”
倏然,沈栀意的脸颊红透,“意外意外,池总你快忘记。”
池砚舟打开包装袋,“没叫,我猜的,晚上那个场合,怎么可能吃饱。”
空气中弥漫辣椒和花椒的香味,直直往沈栀意的鼻腔中钻。
她的脚不听使唤,调转方向,直奔餐桌。
一盘通红的麻辣小龙虾,单只有半个手掌那般大,他点了一份凉面,面条配龙虾汤汁。
金黄的鸡翅、牛肉滋滋冒油。
一份捞汁大海鲜,由花螺、蛏子、帝王蟹、斑节虾、皮皮虾组成。
池砚舟点的菜属实犯规了,谁能忍住。
这一桌子夜宵,勾引她的味蕾。
沈栀意的口腔疯狂分泌津液,她咽了咽口水,戴上手套剥虾。
“池总,你人真好。”
滴,池砚舟收获一张好人卡。
“没人和你抢。”
沈栀意抬头看向对面坐姿慵懒的男人,“你不吃吗?”
池砚舟:“不吃,油太大。”
沈栀意试探性问:“所以你是有胃病且不吃辣的霸总吗?”
男人的眼神定住她,女生说:“一个合理猜测。”
她低头继续剥虾,将面条浸泡在汤汁中,吸取调料的香味。
池砚舟幽幽叹口气,“体检单白看了。”
沈栀意又问:“那你不吃辣?”
池砚舟气极反笑,“沈栀意,你是一点都不在意我啊,我们在一个屋檐下相处有几个月了吧,虽然不是天天在一起吃饭,但也吃过不少顿吧。”
沈栀意理直气壮反驳,“我没注意,再说,我关心你吃什么干嘛?又不是做饭。”
每次和老板吃饭,她内心只有一个念头,赶紧吃完回房间。
池砚舟的身体向后靠了靠,嗓音低沉,“行,只关心我什么时候给你打尾款。”
沈栀意抬起下巴,“关心钱很正常吧,毕竟赖账的甲方多了去了,一个个都挺不要脸的,我维护我的正当权益。”
“放心,我不赖账。”
池砚舟顿住,脸色微动,给她下一剂安心药,“领离婚证当天就结尾款。”
沈栀意收起笑容,惴惴不安问:“池总,我们离婚了,那我要离职吗?”
此时距离离婚还有10个月的时间,她要为以后打算。
副业的钱是可以保证她的基本生活,但她不想放弃工作,研发无人机这是她的理想。
女生的眼里流露悲伤,池砚舟的心脏蓦然被揪了一下,“不用,一码归一码,我们是合同到期,又不是分手,你这么优秀的工程师,我也舍不得。”
“池总,你人真好。”
滴,池砚舟收获第二张好人卡。
今晚两张好人卡,男人心里万般不是滋味。
寂静的深夜,提前讨论了一年后的情况,沈栀意和池砚舟没有言语。
情绪莫名低落,好似分别近在咫尺。
她吃夜宵,他看她吃饭。
女生的碎发如落叶一般垂落下来,快要沾到汤汁。
池砚舟条件反射伸出手臂,却悬在半空中,即将落在女生的额头时,他收了回去。
男人提醒沈栀意,“你的头发快要掉到碗里去了。”
“好。”沈栀意用手腕蹭了蹭头发,扰人的碎发不听她的话,索性不再搭理。
突然,女生叫了一声,“啊?”
龙虾的汤汁蹦到沈栀意的眼睛,瞬间刺痛,看不见任何物品。
池砚舟推开椅子,急忙问:“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