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米亚的表情十分冷淡，又带着点神性，给人的第一感觉像是高高在上的神使。
不过看到洛白后，他向洛白微微点了点头，笼罩着的疏离感消退了些许。
他礼貌道：“你好，见习信徒，我是大主教卢米亚，光辉欢迎你的加入。”
卢米亚的声线是偏冰冷的，听不出任何情绪。
洛白回应着：“你好，卢米亚主教。”
不过洛白的下一句，却令大主教侧目。
洛白：“我并不信仰光辉。可以告诉我，你们选择我成为见习教徒的原因吗？”
卢米亚看了洛白一眼，又转过身去，从露台眺望远方。
伊格利特大教堂的冬日也是一片雪白的，偶尔有几位信徒三三两两地前来，在雪地上留下了自己的足迹。
不过很快，那些米粒大小的痕迹就被雪掩盖了。
“你是第一个询问我原因的人。”
卢米亚的声音平静，情绪稳定：“选择你，是因为你们有望成为虔诚的光辉信徒。”
洛白：“不只是这样吧？”
卢米亚：“这也是光辉给予我的考验。”
作为大主教，卢米亚坦诚又直白，也不会说谎，教徒有困惑他都会尽全力解答。只是很多人会被他高傲的外表骗了，以为卢米亚高不可攀。
但其实，卢米亚很纯粹。
“这样啊……”
洛白站到卢米亚身边，伸手，白色的雪子落到了洛白的掌心，化作了一汪水。
“那我提前祝福，大主教你通过考验。”
卢米亚放在栏杆上的手握紧。
“自然。”
“这几日，你需要待在教堂学习，你的朋友可以一同陪伴你。每周，教会都会选拔出通过考核的信徒。他们将和我一起，前往洛霞城任职。
祝您通过最终考核。”
说着，卢米亚单手放在心脏前，做了一个‘赞美光辉’手势。
洛白点头回礼后，开口：“离开前，我还可以再问你一个问题吗？”
卢米亚主教颔首：“可以。”
“成为洛霞城城主，也是光辉对你的考验吗？还是国王给予你的考验？”
光辉和国王在洛白的意识中，并不是对等的。
“这里大部分信徒都不希望你离开，我觉得，你自己也不想离开这里。”
卢米亚漂亮的银色睫毛颤了颤。
“对我来说，没有区别。”
他抬眸，银色的眼眸又看向浅笑着的洛白。
洛白气质干净，长相没有攻击性，是光辉教徒们喜欢的样子。
如果要他选择，洛白一定在第一批教徒候选名单里。
但……
卢米亚收回视线，握了握自己冰冷的手。
“听说你对光辉教义缺少认知，希望下一次见到你，你能背诵出光辉教义。”
嗯？
洛白眨了眨眼眸，确认了卢米亚并没有在开玩笑。
不，这还是算了吧……
【叮！任务‘费哈娜的遗憾’任务描述更新。
您已成为见习教徒，请合理应用这个身份，得到洛霞城地契。】
洛白离开了露台，而卢米亚则继续从露台向下俯瞰着雪景。
银色的眼瞳本该没有情感，但他现在看起来似乎有些难过。
*
接下来几天，洛白和沈帝三人在大教堂住下。
洛白住在类似于员工宿舍的单人房间，沈帝和兰迪亚斯则住在访客房。
洛白每天被拉着接受光辉的洗礼，背诵光辉教义，和光辉祭司、光辉教徒等人聊天，培养虔诚的光辉信仰。
“光辉赞美你！”
“光辉将给予你指引。”
“主的孩子，你将成为光辉最喜爱的信徒之一。”
……
洛白觉得他整个人都快被光辉腌入味了。
卢米亚主教也会时不时找洛白抽背光辉教义。
每当那一抹银色出现在洛白视线中时，洛白的心跳都好像空了一拍。
卢米亚走向洛白，一袭白衣，银发垂顺。他整个人在日光的照射下，好像在反光。
“今天天气不错，没有下雪。”
洛白：“确实挺好的。”
卢米亚银色的眼眸浅浅勾了一下：“如果教徒在这样的天气前来祷告，你应该如何应对呢？”
洛白：……
他就知道，卢米亚不会无缘无故找他搭话的。
洛白在小初的帮助下说出了标准答案。
卢米亚点点头：“看来你这几天有好好努力。继续加油吧！”
卢米亚离开了，洛白松了口气。
洛白已经很久没有这种，上学时被语文老师抽背课文的紧张感。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卢米亚确实具有大主教的风范。
既威严而又神性。
洛白每日生活得胆战心惊，沈帝和兰迪亚斯则在大教堂内打探消息。
兰迪亚斯凭借着前光辉骑士王的气质，很快和教堂内的骑士们打成一片，沈帝也发挥自己的个人魅力，和教堂上上下下的人混了个脸熟。
有几位没能通过初审的信徒来教堂祷告，他们远远看着接受教会人员指导的洛白等人，说话酸溜溜的。
“不懂卢米亚主教为什么要选这批人成为教徒，看起来一点都不虔诚。”
“主教说了，这次选拔出的教徒会跟着主教一起去洛霞城，他们的运气可真好！我也想跟着卢米亚主教。”
“卢米亚主教马上就要离开大教堂了，我舍不得他呜呜……”
“怎么就不能再举行一次选拔，下一次我一定能被选上的！”
……
这日洛白结束了当天的光辉教义课程，整个人已经晕乎乎的了。
他走出房间，吸了一口冬日的冷空气，清醒清醒后，才从‘光辉长光辉短’的语言中回过神来。
眨了眨黑色的眼眸，洛白叹了一口气。
这个任务可真难。
休息时间，洛白与其他两人交换情报。
洛白：“我这里没什么特别的，今天也没有碰到卢米亚主教，没什么有用信息。”
沈帝：“我询问了后勤人员，他们表示最近主教的胃口不太好，他们认为主教正因为要离开教堂而心情不悦。
伊格利特大教堂的教徒们，都在期待上面下达光辉紧急诏令，让卢米亚主教留下来。他们天天哭着喊着‘请把教会之光留在伊格利特吧’。
卢米亚的人缘还挺不错的。”
兰迪亚斯：“按照光辉教会的惯例，像城市地契这种关键道具都会由虔诚而实力不弱的人保管。
卢米亚主教的实力和信仰毋庸置疑，所以洛霞城的地契，不是在卢米亚主教的房间中，也会在他所熟知的地方。
我询问了骑士教团的人，他们表示卢米亚主教的房间，主教每天自己打扫，没人能进去，所以无法得知洛霞城的地契是不是在里面。”
说完，沈帝侧眸看了兰迪亚斯一眼。
惯例？
兰迪亚斯从哪里知道的惯例。
洛白眨了眨眼睛，他忽然反应了过来。
经过兰迪亚斯这一提醒，他才想起自己的任务目标是找到洛霞城的地契。
洛白都快以为他的任务是成为光辉教徒了。
这个光辉教会可真可怕啊……
不能再怎么被动下去了。
洛白看了眼兰迪亚斯，他忽然想到了什么。
“要不，兰迪亚斯你晚上去主教的房间里查一查？”
兰迪亚斯是死亡圣骑士，可以变成灵体，做探查的工作确实比较方便。
“是，洛白。”
兰迪亚斯笑笑接下命令。
沈帝抿了抿唇，给洛白换了一碗汤，他的汤刚打的，更热乎一些。
“对了，我听说明天会有几位见习教徒被率先送往洛霞城，是第一批选拔教会通过考核的信徒，洛白等下要不要去见一见？
说不定能够找到什么线索。”
洛白应下：“好。”
他也想知道能够通过第一批选拔的信徒，有什么过人之处。
毕竟洛白哪怕每天都会被卢米亚主教拉着抽背教义，但他还没通过选拔。
沈帝接着默默地和洛白说着洛霞城的趣事。
“李家成立了牧神会，宣传说这是专注于培养牧师的组织，有官方背景，值得信赖。有人去询问雇佣牧师要多少钱，对方开口说使用治疗术3银币，牧师跟队1小时10银币，包天1金。
然后就有洛霞城的居民说，当初洛牧师几乎免费给玩家们治疗，这牧神会怎么感觉像是来抢钱的？
牧神会被骂得狗血淋头，除了特别有钱的人根本无人问津。”
“沧澜城的领主据说吃海鲜过敏了，正在各个小群里找能够治疗过敏的医生。”
“周炎练习禁咒火魔法不小心烧掉了自己的眉毛和头发，他最近脾气差得很。”
……
洛白听得仔细，他对这些大城市的消息挺感兴趣的。
游戏世界，信息也是一种资源。
洛白时不时地附和两句“这样啊”“后来呢？”“还能这样”，他和沈帝相处得很融洽。
一旁，年轻的骑士并插不上话。
他只是沉默着，警戒着，内心有些微微的苦涩。
愉快的晚饭时间过去后，沈帝带着洛白来见阿席。
阿席是被卢米亚主教首批认准的准教徒。
他长得十分瘦弱，19岁的年龄看起来像个16岁的少年，瘦瘦小小的一个。
他穿着见习教徒的衣袍，露在外面的双手满是伤痕，两个手的小拇指都被砍了，手指关节处有被打断再接起来的痕迹。
沈帝从怀里拿出两个肉馅饼给阿席：“给，晚饭多买了。”
阿席宝贝地看着肉馅饼，咽了咽口水后，放到怀里。
他有些饿，但他没有吃。
阿席很上道：“想问什么，沈哥？”
沈帝将洛白推到阿席面前：“我朋友也是这期的候选人，他想问问你，你是怎么样被选上的。”
阿席看了一眼洛白，人有点不好意思地往后退了两步。
他觉得洛白太干净了，不适合和他这样的人站在一起。
“就这事。”阿席也没有隐瞒，把自己这几天做的事都说了一遍。
“我也没做什么，就是每天做做日课。不过可能因为我起点比较低吧！所以我的进步比较明显。”
阿席将自己少了手指的手，展示在洛白眼前。
“因为穷，我之前是干扒手这行的。这是我偷东西被人发现后，被砍断的手指，他们不仅砍断了手指，还把我手骨全踩碎了。
要不是路过的光辉牧师治疗了我，我就要成残废了。”
阿席收回自己的手，用长长的袖子遮了遮：“能被选中成为见习教徒候补，我真的非常非常开心。
卢米亚主教不在乎我的过往，不在乎我曾经的不堪，他接纳了这样弱小又肮脏的我。以后成为教徒后，我一定要好好回报主教，他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听说成为正式教徒，每个月能有3银币的补助，还能包吃住。这可是3银币，3银币！
隔壁卖肉的大叔一个月也就能收入1银多一点，有了3银币，我的弟弟妹妹们就有钱治病了吧！我们一定能过上更好的生活。”
阿席说着说着，脸上展露出了向往的笑容。
这是长期生活在黑暗中的人，看到曙光后的笑容。
“总之，大概就是我的起点太低了，所以有一点点进步就特别明显。现在没被选中你也不要难过，你长得这么好看，一定能被选中的。”
阿席说完，又好像觉得自己说得不太对：“我的意思是，你很符合光辉教会的选拔要求，肯定能被选上的，不要紧。”
洛白点点头：“谢谢你。”
“那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回去一次。明天我就要去洛霞城熟悉新的职位，我得做好准备。也谢谢沈哥的馅饼，弟弟妹妹一定会很喜欢。”
说着，阿席就蹦蹦跳跳地离开，他姿态舒展，似乎已经做好了拥抱新未来的准备。
洛白动了动手指，一只小蜘蛛骷髅隐秘地爬到了阿席的衣服领子中。
沈帝倚在墙上，姿态随意。
“阿席的弟弟妹妹都是他捡来的，是有着先天疾病然后被抛弃的孩子。阿席为了给他们买吃的买药，所以才去偷东西的。
能被选上成为见习教徒，阿席很开心，他决定以后要堂堂正正做人。”
洛白垂眸：“希望他能有一个好的结局。”
他又询问兰迪亚斯：“历史上，卢米亚最后当上了洛霞城的城主了吧！”
兰迪亚斯回答：“当上了。我记得公布的继任城主名字，确实是卢米亚。”
既然卢米亚成功成为洛霞城城主，那这些教徒的结局应该也不会差。
只是……
洛白教堂上方看去。
没有了阳光照射的伊格利特，显得十分萧瑟且冷漠。
那个在凛冬将自己的双手冻红的主教，似乎被什么沉重的事，压得维持不住身为主教应有的威严。
但愿没有什么意外。
*
入夜，伊格利特大教堂一片安宁，外面下着小雪，晃晃悠悠地落在惨白的地面上。
洛白醒来，他站在窗边，通过召唤术的视觉共享能力，感受着阿席那边的情况。
小蜘蛛趴在阿席衣服里，它微微抬起布足，8个窟窿眼睛看了一眼外面。
破烂的木房子里，阿席把唯一的床让给了病弱的弟弟和妹妹，因为天气冷，他就干坐在火堆边上。
阿席把自己的一只手抬在火堆前，只要有困意手就会掉下去碰到火，然后自己被烫醒。
他需要守夜，以防弟弟妹妹在夜里被冻到。
木桌子上，破了好几个口的碗里放着两个肉馅饼，每个大饼都只吃了四分之一。
明天热一热，又能熬过一天。
阿席又加了几根木头进入火堆。
他看着弟弟妹妹的脸，脸上的笑意愈发浓了。
“哥哥马上就能带你们过上好日子了。”
“说起来邻居陌陌半年前就被教会选中去洛霞城了，至今都没有传回消息，不知道他现在过得好不好。”
“阿席看起来没有什么问题。”
如此想着，洛白收回与小蜘蛛的链接，并让小蜘蛛回亡者空间。
转而，他又链接上了兰迪亚斯。
兰迪亚斯此刻是灵魂状态，他穿着一整套光辉骑士的盔甲——这是10级的装备，兰迪亚斯一直留着当纪念。
他飘到了位于顶楼的卢米亚主教所在的走廊，路过两位巡逻中的光辉战士，对方视若无睹。
年轻的战士：“明天据说有一批合格的见习教徒被送到洛霞城，卢米亚主教亲自护送，他们运气真好。”
另一位年长的战士沉默片刻：“也不一定运气好。”
“怎么了？你不羡慕吗？”
年长者的表情有些僵硬：“总之这段时间如果有人问你要不要去洛霞城，你最好不要去。等卢米亚主教过去安定了，你再去。”
“为什么？”
年长的战士：“听我的，我又不会坑你。”
“哦。”
年轻的战士摸了摸脑壳，还是不解：“但这究竟是为什么呀？”
年长者不再说话。
亡灵状态的兰迪亚斯走过连廊，来到卢米亚主教房间的门口。
房间位于尽头，狭长的走廊上只点着几根蜡烛，烛火并不能照亮一整片走廊，使得这个走廊给人一种莫名的阴森感。
兰迪亚斯听了听门内的动静，并听不清晰。
他干脆穿透了门。
深夜的房间内，放在4角的蜡烛微微晃动了一下。
眼前的场景，令见多识广的兰迪亚斯，僵硬了片刻。
只见对外高不可攀的卢米亚主教此刻脱了上衣，露出了他布满伤痕的身体。
新的旧的伤口混杂在一起，露在外面的皮肤没有一块完好之处，看起来狰狞无比。
他拿起刀，一刀又一刀地向自己身上割着。
手边，腹部，胸口，腿上……
卢米亚似乎感觉不到痛苦一样，对自己用着酷刑。
鲜血流了满地。
通过兰迪亚斯看到这一幕的洛白眉间微蹙，他就知道事情不会这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