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烬停留在荆棘玫瑰上的目光并不久, 甚至可以说是稍纵即逝。
然而就像西烬总是捕捉他的走神一样,寒明同样察觉到了某个刹那这位西王的失神。
说真的,寒明有些诧异。
从先前西烬那堆不重样的饰品, 还有他寝殿里的摆设以及衣柜里格调特殊的私服等一系列方面, 不难看出这位有着自己的美学。
然而要说西烬有多喜欢玫瑰,不见得。至少寒明没看出多少他对玫瑰偏好来。
所以这一刻西烬的走神十分得不正常。
更何况……
寒明垂眼将视线重新放到了那大片大片的玫瑰丛上。
因为西烬的暴戾火焰暂时还没覆盖到这里, 此刻蔷薇科的区域可谓是一目了然,以至于他能从里到外从上到下将所谓的荆棘玫瑰看得清清楚楚。
然而或许是他艺术细胞有限,寒明左看右看, 只觉得这玫瑰除了外缘泛了点金色, 勉强算是和火焰一词搭边以外, 他实在看不出它与普通的白玫瑰有什么区别。
是的, 这片火焰玫瑰的变种底色竟然是最纯洁的白色。
比起斗兽场挑战胜利后被送出的金红玫瑰,这样的玫瑰似乎更适合佩戴着出席葬礼。
总不能是西烬一看见它们,就已经开始提前为他哀悼了吧?
他倒也不至于没胜算到这种地步。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天生带刺的缘故, 蔷薇区植物的战斗力远超之前所有。
尤其是那片变种玫瑰。
在铺天盖地的带刺枝条伴随着一道道荆棘一同朝飞船处涌来时, 西烬的火焰终于姗姗来迟。在滔天的热气下, 一部分枝条被烈焰焚烧殆尽,可唯独荆棘玫瑰完好无损地划破火焰而来,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直抽向了船身。
但那道破空而来的荆棘终究没有落下, 因为西烬直接抬手扼住了荆条本身。
此刻热烈到几欲让人眩晕的火焰不仅焚起了浓重的玫瑰香气,还将自西烬右手掌心处缓缓流落的鲜血一同蒸发到了空气里。
嗅着那连玫瑰都压不住的血气,感受着因分担伤势而微微刺痛的掌心, 寒明微不可见地挑了下眉。
不得不说,刚才荆棘的落势的确很快,可那样的速度西烬不可能躲不开。于是造就此时这一幕的答案有且只有一个——他是故意用手接的。
明明是个用弓的远程,然而西烬一旦兴奋起来, 几乎100%的会选择以近战开场,并且还会刻意不躲开一些本该能躲的攻击。
虽然清楚西烬是在以这种方式来增加躯体的活跃度,从而进一步校准对手的实力,以结果论来说西烬选择承受的也都是些无足轻重的伤势,但寒明还是忍不住怀疑这位究竟是习惯如此,还是纯粹的嗜痛。
只能说西烬的矛盾早已自各个细枝末节,狠狠烙在了他自身的骨骼血肉之中。
这样傲慢到自负的脾性,显然是道双刃剑。
就在寒明于脑海里慢慢为西烬的画像上色时,一旁的西烬忽然笑了。
指腹处隐隐约约的刺痛像是唤醒了这位西王的攻击欲。他直接就着刚才握住荆棘枝条的动作,再次收紧了掌心。
当其血液逐渐浸染荆棘的那一刻,一道更深更沉的火焰顿时顺着那上百米的枝条,犹如点燃引信般朝着荆棘玫瑰丛直掠而去。
下一秒,整个蔷薇区便陷落火海。
可西烬却没有像先前那样继续前进,反而选择悬停了飞船。
随后他就这么注视着下方的玫瑰丛,似乎看到了什么既在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的景象:“原来是这样,农业部的人倒是没搞错,它的确是火焰玫瑰的变种。或者说,这才是更符合人类想象的火焰玫瑰。”
西烬此刻低哑的嗓音似乎在意有所指。
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位端详玫瑰的眼神已经从玫瑰处移到了他的身上。
对上前者的晦涩目光,有那么一瞬间,寒明甚至觉得西烬刚才看的并非玫瑰,而是在透过它注视别的什么东西。
但他多少可以理解西烬那似是而非的感叹。
因为此时此刻,下方的荆棘玫瑰在火焰中已经全然变样。
空气里狂暴不息的烈焰似乎成了它们的养料,原本以纯白为底的玫瑰花瓣寸寸染红,最终一如灼烧它们的火焰之色。
哪怕隔着数百米的距离,寒明能都感受到它们那种和火焰融为一体的疯狂与暴烈。
只一眼他就知道,这种揽镜自照似的浓烈色彩、还有这浴火重生般的极致绽放,绝对契合了西烬的审美,甚至比斗兽场里金红的火焰玫瑰还要契合得多。
看来今天他真得带点荆棘玫瑰回去了。
在寒明打算隔空取一些玫瑰时,一道裹挟火焰而来的荆棘却骤然朝他袭来。
寒明见状顿时皱眉看向了身侧的西烬——因为正常来说,以这道荆棘的走向,是怎么也不可能绕过西烬,袭击到位于西烬身后的他的。
注意到此时西烬似笑非笑的神色后,寒明顿时明白,这是西烬主动避让所致。
而接下来西烬的话也证明了这一点:“已经快日落了,寒明。作为西域副手,又旁观了这么久,你是不是该为你的王稍微搭把手?”
“在星星升起以前,我希望能看见你的火焰。如果还是像先前那样……那么这片荆棘玫瑰丛,倒也很适合作为你我开战的地点。”
说这么多其实都是借口。
寒明清楚,西烬之所以突然如此说,仅仅是因为先前他用火焰护住植物的举动触怒了这位西王而已。
西烬是真的信了他先前所说的观察他、复刻他的言论,为此他可以一再按捺脾性。
本来随着斗兽场对决之日临近,西烬的忍耐就已经濒临极限,他还以火焰做出了西烬绝无可能所为的一幕。对于西烬而言,会觉得被愚弄也是理所应当的。
即便西烬未曾明言,他周身蠢蠢欲动的杀意已经很好地说完了他的未尽之语。
如今已是1月31日,离既定的2月2日仅剩2天。
从西烬话里的意思来看,如若今天他提前所做的测试卷无法让阅卷者满意,那么今天就会是他们的决战之日。
毕竟这位早已忍无可忍。
念此,寒明很干脆地自飞船上一跃而下。
先前他选择那样使用火焰,就已经想到了现在这一幕。反正在以天赋探测出西烬的情绪之前,西烬对他的杀意他从来都只嫌少不嫌多。
事实上他刚才所举未尝没有拉扯这位怒气的意思。
现在姑且也算是求仁得仁了。
随后寒明打量起了的四周的玫瑰丛。
但凡有眼睛的都知道,对付这变异的火焰玫瑰,单纯用火焰灼烧没什么意义。
越烈的火,只会让它绽放得更盛。
偏偏西烬指明了要他用火焰解决这片花丛,寒明一时间不免有些头疼——连先前西烬那种攻击性几近叠满的火焰都只是在促使它们生长,他那50%的火焰又有什么用。
挑衅西烬挑衅到最后,反倒是给他自己出了个难题。
最初寒明想要拈弓搭箭,在火焰箭矢上复刻锋锐等一系列天赋,如先前想好的那般间接性地解决这片玫瑰之灾。
然而在拿出弓箭的那一刹那,他瞥见了不再把玩弓箭,而是手握弓身似欲引弓的西烬。
骤然爆鸣的危机预感吵得他头疼不休。
在寒明抬手按向额头时,疯狂涌来的荆棘丛划过了他腰侧悬挂的匕首,两者碰撞间发出了一道沉闷声响,尔后匕首直直朝着地面坠去。
寒明见状反手握住了即将坠落的匕首。看到匕首的瞬间,先前阿慕兹的话和西烬今日所言一起,就这么不断交替着回放在他的脑海里。
——“所以我的朋友,你究竟想要什么?”
——“在星星升起以前,我希望能看见你的火焰。”
阿慕兹让他审视内心,西烬让他放纵自我。
这一箭若是真的射出,注定是画虎不成反类犬的拙劣复刻。
于荆棘的捕猎缠绕中,寒明破天荒地陷入了沉思。
西烬纵火天赋的形态与强弱是由他自身来决定的。
因为他想要将整个世界一同燃尽,所以他的火焰是物理上焚尽一切的暴烈之火。只要西烬动念,即使是汲取火焰力量的荆棘玫瑰,在他最高限度的火势下也会被燃得干干净净。
那么他呢?他想要的是什么?
不知为何,这一刻寒明忽然又想到了凌宙。
他曾以为这位宇宙意志一直在将他朝着王座推去,但回想着迄今为止那些说他生而为王的人,他忍不住在想先前到底是凌宙在强人所难,还是在其所计算出的更遥远的未来里,那本就是他所选的路?
无论未来如何,他现在想要自由。
不被天赋、不被血缘、不被任何人束缚、也不被任何事桎梏的绝对自由。
这些年里困住他的从来不是东域南域西域北域这些地理上的位置,而是像那个“岂得自由”的天赋名一样,禁锢住他的一直是那些精神层次上的东西。
如果可以选择,这所谓“一人之下,亿万人之上”的一切他统统都不想要。
在寒明沉思之际,漫无边际的荆棘在他的周身缠绕穿刺着。尔后汹涌的血气混着火焰与玫瑰,逐渐形成了一种危险而独特的香气,若有若无地徘徊在西烬的呼吸里。
此时此刻,这位西王以半握长弓的姿态,以一种他自己都不懂的眼神,就这么遥远而晦涩地注视着被荆棘淹没的寒明。
如果他没有看错,在荆棘即将彻底覆盖住寒明的前一秒,他似乎窥见了一抹璀璨的金色。
那到底是荆棘玫瑰在火焰中倒映出的朦胧金边,还是寒明悄然转金的眼?
下一秒西烬就知晓了答案。
因为下一秒,一道极微弱又极缥缈的金色火焰自虚空无声燃起。
然后是第二道、第三道、第一百道、第千千万万道。
火焰星星点点,又于刹那间悉数勾连,最后铺天盖地地闯入了西烬的视野。
在这一刻,它们和那双比星火更璀璨的金眸一起,无声无息地刺痛了西烬的眼。
此时视线落在寒明眼睛的岂止是西烬。
在千万光年以外,正位于宇宙最深处的某颗金色星球上的凌宙也感觉到了这个瞬间。
隔着无尽空间,他站在这颗古今无人踏足的璀璨星球、也是整个宇宙的本源之星上,以那双同色调的金眸寂静而长久地凝视着寒明。
就犹如他们在隔空对视一般。
朦胧而虚幻的金色火焰同样改变了荆棘玫瑰的花瓣之色。
而当玫瑰转为繁星色泽的那一刹那,它们所有的攻击性开始消散。若非寒明身上满溢鲜血,先前那张牙舞爪的玫瑰花丛反而像是南柯一梦一般。
西烬就这么看着寒明一身鲜红地自荆棘走出。
看到对方于黄昏于鲜血映衬下白得愈发惊心动魄的轮廓,西烬忽然想到今日他第一眼瞥见荆棘玫瑰时所起的念头。
他那时候就在想,这花倒是真像寒明。
无论是花瓣纯白的内里,还是那璀璨的金边,包括其满刺的枝条与浅淡到几近为零、却偏偏又存在感十足的隐晦香气,都像极了他的这位副手。
而当这片荆棘玫瑰开始浴火重生,并在血液浸染与火焰灼烧中肆无忌惮地散发出深埋于内里的香气以后,他便觉得更像了。
那是唯有火焰才能铸就的最高杰作。
也是那一瞬,西烬由花及人,对寒明的杀意悄然攀至了顶峰。
连花都如此艳绝,他实在忍不住想看看真人在他的火焰里会上演出怎样轰轰烈烈的剧目。是会如玫瑰般浴火重生,还是在暴烈的火焰里彻底化作灰烬?
他本来就不是擅长忍耐的人,那一刻他的耐心已然摇摇欲坠。
于是他借题发挥地让寒明去地面处理这片荆棘玫瑰——毕竟由玫瑰来解决玫瑰,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
当时西烬便已打定主意,无论寒明交出怎样的答卷,他都会这里迎来或是他或是寒明的终结。然而当那些金色火焰燃起的一刹那,早已拉满弓弦的西王却生平第一次无法射出手中之箭。
——因为他舍不得。
这一刻的星星过于璀璨,他舍不得他在如此偏远的地方落幕。
仅仅只剩两天而已。就两天,他不是不能继续忍下去。
地面上的寒明当然看见了西烬于飞船边缘拉满弓矢的攻击姿态。
说起来他最初来西域时,这位西王就是这么坐在主星外的星门上,送了他十八道火焰箭矢。如今西烬的身影几乎和那一天重合在了一起。
但他与其对视的瞬间,看着后者那双在落日里比残阳更晦涩的眼,他隐约觉得有什么微妙的东西变得不同了。
至少今日西烬的箭终究未曾射出。
而就在西烬指间的猩红箭矢一寸寸消散时,一道燃着金焰的箭矢却自下而上射来。
就像是先前握住荆棘那般,已然看清箭矢模样的西烬本能地以右手将其握住。
虽然同样出于“暴敛”,但这并非是他的火焰。所以西烬握住箭矢的那一刹那,就感觉到金焰似乎自掌中在向他的躯体蔓延。
它未伤及躯体分毫,却仿佛在丝丝缕缕地灼烧着他的精神。
这样隐晦却灼热到骨骼深处的痛楚并未让西烬松手。
反而这一刻,这位西王摘下了随着箭矢而来的那朵荆棘玫瑰,然后在掌心处那荆棘与箭矢堆叠的疼痛中开始不可抑制地大笑。
听着西烬那由低至高的张狂笑声,本来被对方杀意搞得烦躁、于是随手还以一击的寒明反倒有点搞不清楚状况了。
不是,他那么深的杀意呢?
怎么他再次挑衅西烬,这位西王对他的杀意反倒骤然消散一空了呢?
好在西烬笑声渐歇以后,先前消失的杀意再次于其周身复起,否则寒明都要怀疑自己那一箭射的不是西烬的手,而是这位的脑子了。
果然挑衅还是要适度,今天他还是别再走钢丝了比较好。
想到这里,寒明顺着延伸的荆棘重新回到了飞船上。
先前荆棘上稍一触碰就能划破血肉的倒刺如今却乖顺得过分——因为就如它们外在表现出来的一样,刚才他的的确确烧却了荆棘玫瑰的所有攻击性。
那是他火焰作用于精神上的特性,一种与西烬截然相反的特性。
不仅是火焰,当时他的匕首也同样觉醒了特效——它能为他斩断他所想斩断的线。
那些千丝万缕缠绕着他的,精神上情感上的线。
无论是火焰还是匕首,这些特性与特效的具体作用都颇为复杂,现在不是他去仔细研究的时候。于是寒明只是浅尝辄止地试验了一下金焰,显然它的效果比他想象得更好。
原先寒明还以为自己的这份答卷会让西烬不满。
毕竟他当初对西烬所说的是要复刻他,今日他的所作所为别说是复刻了,他根本就是在朝着相反的方向一路狂奔。
然而从来都是开弓没有回头箭的西烬,却偏偏在最后为他散去了弓弦上的火焰。
在这位开始张狂大笑时,寒明忽然有些明白西烬所谓的评判标准了。
西烬想要他复刻的根本不是攻击方式等外在言行,他要的自始至终都只是一个相似的本质——以一己之力拒绝整个世界的本质。
之前在餐厅里西烬所说的“搞错了一件事”,大抵也是在指这个。
那时候这位西王以为自己在这方面能够完美复刻他。
如果真是这样,西烬恐怕要失望了。
他并不讨厌这个宇宙,也没有和这个世界诀别的念头。
时至今日,让他走到这里的原因,不过是不甘心意难平而已。
此刻西烬没有理会掌心处加深的伤痕。他只是静静看着寒明重新跃到飞船顶端,然后神色不明地瞥了眼对方手中被保存完好的玫瑰花束。
寒明见状以为西烬又要嘲弄他的多此一举,不想再在这位西王底线上蹦迪的他这一次选择了开口询问:“您觉得它们如何?”
斗兽场终究是西烬在用。
如果西烬说难看,他也没必要讨嫌地硬要将其带回。
出乎他意料的,这位西王罕见的没有嗤笑什么。
只见西烬的视线划过他未褪的金眸,划过他染血的脸,最后才再次落到了那片花束上。尔后他意有所指的评价声便随之响起:“还行。”
“我是说,他的确足够美丽。”
好像有哪里不对,又好像没什么不对。
农业部的人当初说的便是如果荆棘玫瑰足够美丽,他们就会想办法将它们种到斗兽场里。如今西王都亲自认证了这一点,那么显而易见,这位并不反对荆棘玫瑰的移栽计划。
所以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念此,寒明压下了对西烬刚才单复数的用词疑义,也压下了似乎在叫嚣着什么的敏锐直觉,转而继续做起了保存植物的收尾工作。
说真的,今天他已经累了一天,实在没工夫去计较这些细枝末节。
况且就算他追问,又能得到什么答案?
除了在蔷薇区多花了点时间以外,之后的植物清理都进行的异常顺利。可即便如此,他与西烬回到西王宫时都已是深夜。
寒明倒是已经加班习惯了,但他怀疑这说不定是西烬第一次这个点下班。
不过这也是西烬自己作的。
若非他在那颗旅游星上反反复复起了无数次杀意,导致最初纵火时都有些心不在焉,他们也不会在那里耽搁这么久。
要不是后来越过蔷薇区后西烬终于消停了下来,恐怕直到现在他们还在回程的路上。
寒明回到100层的那一瞬间,就意识到凌宙还没回来。
其实傍晚他在旅游星上眼眸转金时,似乎隔着无尽空间和这位宇宙意志对视过一瞬。当时他隐约看见了一片璀璨星河,以及星河中唯一一颗金色星球。
而同一时间,凌宙就在那颗金色星球上。
寒明不清楚那究竟是哪里,但从凌宙近来神出鬼没的行踪和那光是看着就不平凡的背景来看,他总觉得这位宇宙意志正在默默给他整个大的。
随后寒明再度拿出了弓箭,射出了象征今天的那一箭。
当他射箭点燃第十七道烽火时,恰巧赶在了1月31日的最后一秒。
紧接着便是2月1日凌晨,距离2月2日的决战之日仅剩最后一天而已。
而2月2日过后……寒明摩挲着手中的匕首,仿佛从中窥见了缠绕着他与凌宙的那根线。
现在还不是时候。
沉默之中,寒明走进浴室冲尽了身上残存的血渍。
在他冲刷完那通身的血腥气,尔后走向阳台给那边喋喋不休的小公主加餐水果时,他注意到了上一层还未熄灭的灯光。
正好他刚写完了关于今日天灾的书面报告。
毫无疑问,这本该是西烬的工作。
然而由于最近西烬处理的所有天灾都有他的影子,又念及西王宫工作人员对他的处处优待,写书面报告这种事直接顺理成章地落到了他头上。
不过报告他可以写,这报告上的章还是得西烬去盖。
连轴转了这么久,昨夜就提前将待处理天灾解决完毕的寒明是准备今日休息一天的。毕竟明天就是生死之战,他不可能不去制定战术调整状态。
只能说西烬的脾气懂得都懂。
与其白天去找西烬盖章时莫名出现什么幺蛾子,还不如现在就解决。
寒明向来是个行动派,于是他直接转身就朝着第101层走去。
因着最近要叫这位西王按时按点的上工,这半个月西烬的寝殿他没少出入,进入101层的密码口令他早已耳熟于心。
和西烬那烈烈如火的张狂形象不同,这位西王的寝殿却满是冷寂的暗色调。
寒明踏足其中时,西王并不在开放式的客厅里。
听着不远处浴室里传来的隐约水声,很明显这位正在淋浴。
其实寒明早就发现了,西烬这家伙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洁癖,甚至洁癖程度比南赫还要深。
明明洁癖至深,却偏偏总是用手握荆棘握箭矢的。在近夜时分的那颗旅游星上,这位还一时兴起亲自落地处理过其他的植物,最后搞得一身狼藉。
和他沉思时被荆棘伤到不同,西烬纯纯是自己找罪受。
这位西王总有一天会因为这种恶习而翻车。
等待西烬的同时,寒明的目光落到了客厅正中支着的画架上。此刻画架周围的调色盘上还残存着一些刚添上的颜料,说明画作的主人对画作进行了全新的描绘。
见状寒明看向了架上的画作。
半个月前他初次踏入这里时,他就看见了客厅正中的这幅油画。
当时画作仅是以最狂乱的色调描绘出了洁白而荒芜的沙漠。
哪怕画作并未署名,寒明也从那独特的笔触中看出了它的绘制者——除了西烬,他实在想象不出还有谁会有如此矛盾的内里。
再然后他发现这幅本该已经完成的画作出现了新的变化。
随着时间的流逝,这片荒漠逐渐被抹上了一层热烈的火焰般的红。远远望去,犹如整个沙漠都在竭力燃烧一般。
可谁都清楚,沙漠是不会起火的。
等到今夜他再看,那似是象征着什么的红色火焰里再次出现了新的景象。
——那是一整片玫瑰。
——一片金色的,今日黄昏他才亲眼见过的荆棘玫瑰。